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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


  ▼第八十七回 聯手二奸施毒計 傷心一曲寄深情

  一鳴道人繼續說道:「那天趕集的人,也有太湖的兄弟在內。他們聽得那兩個強盜用切口交談,立即加以注意。後來辛龍生追了出去,他們也暗暗『綴』在後面。」

  車衛笑道:「怪不得我的那個部下躲在林中窺察動靜的時候,看見一個樵子挑著一擔柴在那條小路經過,前面傳來廝殺聲,他還是繼續前行,這麼大膽,想必這樵子就是你們太湖的兄弟了?」

  一鳴道人笑道:「不錯,他們連環跟踪,這可正是應了一句俗話: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呢。」

  百悔和尚接著說道:「車大哥,前半段你已經知道了,我說後半段的事情吧。辛龍生殺了喬拓疆的那兩個手下之後,要去苗疆找他姑姑,宇文沖卻要他到舜耕山去,兩人言語不和,走了一段路,就在荒林裏打起來。」

  車衛說道:「啊,這段事情我還沒有知道,結果怎樣?」心想:「宇文沖的武功比辛龍生高得多,這場打架,只怕他吃虧不小。」雖然業已知道辛龍生沒遭毒手,聽至此處,也不禁暗暗為他擔憂。

  百悔和尚說道:「結果是兩敗俱傷,不過宇文沖卻似乎傷得較重一些,辛龍生當天便能動身,宇文沖卻是躲在樹林裏一天,第二天才動身的。」

  車衛大為奇怪,心裏想道:「相隔不過半年,龍生的武功怎能精進如斯,居然可以和宇文沖打成平手了,難道他又得了什麼奇遇麼?」

  一鳴道人接下去說道:「辛龍生卻不知道宇文沖跟踪他,他是見了我們之後,才知道的。他得知這個消息,神情似乎甚為著急,連話都不肯和我們多說,就匆匆走了。」

  車衛說道:「為什麼他不肯和你們重回太湖,他總該說了一些什麼吧?」

  一鳴道人道:「他說他欠了一個人的恩情,非得報答那人之後,不願現身江湖。他還懇求我們,叫我們把他當成已經死了。他還在生的秘密,只能告訴王寨主一人,至於什麼原因,他可就不肯多說了。車大哥,你知道麼?」

  車衛說道:「他和王宇庭的交情比我厚得多,你們是王宇庭的使者,尚且不知,我又焉能知道?」

  他口裏是這麼說,其實他心想是知道的,此際他正在暗自思量:「他說他欠了一個人的恩情,這個人自必是指我了。宇文沖迫他到舜耕山,不用說也必定是要利用他暗算我了。他為我們父女,不惜與宇文沖性命相搏,這麼看來,這小子倒也還有點良心。」

  百悔和尚說道:「當時我曾說道,宇文沖這小子是我們共同的仇人,這小子如今來了苗疆,你何不和我們回去,找著了這小子報了仇再說。他說宇文沖這小子若在苗疆找不著他,只怕很快就會離開的。所以不如分道揚鑣,讓我們在苗疆搜查宇文沖,他則趕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宇文沖在找不著他之後,可能也要去的。」

  車衛聽至此處,瞿然一省,說道:「那我也要走了!」

  一鳴道人已經料著幾分,說道:「你是要去找辛龍生?」

  車衛說道:「不錯。老實告訴你們吧,他也可說是我的徒弟,他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的家!」

  百悔和尚道:「你這些年來,隱居在什麼地方,我可還未知道呢。」

  車衛嘆口氣道:「你們也把我當作已經死了吧。倘若我的恩仇能夠一一了了,或許將來我會自己去見你們,否則我是什麼朋友也不願意見了。」

  一鳴道人知他怪僻的脾氣,不敢多問,說道:「但不知你的傷養好了沒有?我看也不在乎遲一天吧?你繼續在這裏運功療傷,我們可為你抵禦野獸侵襲。」

  車衛說道:「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可不能等了。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麼,在路上也可以自行療傷的。」

  和一鳴、百悔分手之後,車衛獨自前行,心潮起伏,想道:「辛龍生和百花谷的奚玉瑾已經成了親,卻來騙我的女兒,此事我是決不能饒他的。但他趕回去的原因,料想也必定是恐怕宇文沖趁我不在家的時候,跑去傷我女兒,哼,這小子騙婚之罪難饒,但卻也還知道知恩報恩,倒叫我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了?」隨著又想道:「從各方面得知的消息看來,這小子毀容之後,曾經見過奚玉瑾,卻不肯認她,這又是什麼緣故呢?世間怪事很多,或許他們夫妻之間,也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這事必須見著了辛龍生,方能問個水落石出。現在無謂多費心思去想。」

  ***

  前後三批人趕往舜耕山,辛龍生走在最前面,辛十四姑和宇文沖在中間,車衛則是最後一個動身。但只有車衛知道全盤真相,辛龍生則是只知道宇文沖可能要到舜耕山對車淇偷施暗算,並不知道他的姑姑和車衛都眼在他的後面。

  十天時間,他趕了一千多里路程,路上倒是平安無事,但踏入舜耕山之時,卻是心亂如麻了。

  「她對我這樣癡,這樣真,我實是不該再騙她了。」辛龍生心裏想道。

  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臉孔浮現在他的面前,這是車淇的影子。「她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少女啊!唉,我說了真話,她不知道要如何傷心呢?我又忍心傷她的心嗎?」

  忽地面前的那個少女的幻影一變,變作了一張冷森森的臉孔,那是車淇的父親車衛。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想起了那日臨行之際車衛對他的告誡:「本門戒律,嚴禁欺師滅祖,我若發現你有欺騙我的事情,定不饒你!還有,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若然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哼,哼,那你也休想在我手下活命!」

  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又再想道:「或許我還是繼續瞞著他們父女,更好一些。我誤期歸來,車衛當然要盤問我的。但反正有宇文沖這樁事情,我如今趕回來給他報信,這謊話也不難編。」

  想至此處,辛龍生內心交戰,忐忑不安。車淇的幻影消失了,車衛的影子消失了,奚玉瑾的影子卻在他面前浮現出來。辛龍生內疚於心,不由得臉上發燒,又想道:「我和玉瑾是掛名夫妻,也還有著夫妻名份。我若是和車淇成了親,那又怎對得住她?雖說我們做了這一年多的掛名夫妻,本來就是同床異夢。」

  正直與邪惡,在內心交戰,終於正直的一面佔了上風,辛龍生想道:「一錯不能再錯,我怎能同時欺騙兩個少女?何況謊話總有一天會被戳破,那時我固然不能活命,她們只怕也要更傷心更恨我了。」

  「大丈夫來得光明,去得磊落。我但求心之所安,就是丟了性命,也勝於苟活人間。我和宇文沖這樁事情告訴了車衛,然後把我的身世秘密也都告訴他,他怎樣處置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辛龍生心意已決,胸襟豁然開朗,迎著秋天的陽光,緩緩走上山去。

  山風吹來,他隱隱聽到少女的歌聲。是車淇在唱著一支輕快而又略帶幾分幽怨的民間小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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