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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


  §第八十四回 驚見荒原來玉女 相逢陌路鬥強仇

  穀嘯風屏息呼吸,心裡想道:「且待她真的放火再說。」

  穀嘯風藏身之處,方圓數裡之內,黑壓壓的都是高逾人頭的山茅野草,倘若當真放起火來,火勢定然蔓延得十分之快,辛十四姑輕功再高,只怕也逃不出火海。

  辛十四姑提起竹杖,一面走一面在亂草叢中撥打,人沒發現,卻有兩條長蛇受驚竄了出來,辛十四姑險險給蛇咬著,大怒之下,把兩條蛇打死,「哢」的一聲響,擦燃火石,喝道:「我數到十下,你們再不出來,我非燒死你們不可!一、二、三、四……」

  當然,這也還是虛聲恫嚇的,她高舉火石,數到「七」字之時,一陣風吹來,她生怕真的燒著了茅草,連忙撚熄了火苗。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個人喝道:「那裡來的妖婦,竟敢在這裡放火燒山?」聲音宛如金屬交擊,十分刺耳。

  辛十四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裳襤褸,形容憔悴的中年漢子,手中挽著一個水桶,從林子裡走出來,看得出是個漢人。他挽著滿滿的一桶水,走路仍然走得很快,桶裡的水也沒濺出半點。

  辛十四姑不覺心頭微凜:「這人躲在苗疆,不知是何道路?」

  但她自恃武功高強,雖然知道對方武功不弱,卻也不以為意。當下哼了一聲,也不答話,便向那人飛掠過去。

  那人看見辛十四姑腳不沾地,竟似禦風而行,在草上掠過,也是不禁吃了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已是面對面的碰上了。辛十四姑停下腳步,冷笑說道:「你敢罵我?你是什麼人?」

  那人也冷笑道:「你敢對我無禮,你是什麼人?」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我本來要殺你的,念在你愚昧無知,姑且饒你一命。但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否則我還是不能饒你!」

  那人好似聽得一個極其有趣的笑話似的,哈哈哈大笑三聲。辛十四姑怒道:「你笑什麼?」

  那人揉著肚子笑道:「我生平殺人如芟草,你居然用殺人來恫嚇我,這不是可笑之至麼?」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你笑夠沒有?我問你,你可有看見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你能夠幫我找著她們,你的性命還可保全。否則,嘿嘿,一時三刻之內,我就叫你笑不出來!」

  穀嘯風聽了她這說話,不由得好生詫異:「原來這妖婦倒不是來捉拿我和賽花的。那兩個女人卻是誰?」

  心念未已,只見那人掩鼻叫道:「好臭,好臭!」

  辛十四姑怒道:「你胡說什麼?」

  話猶未了,那人手上挽著的一桶水突然就向她潑了過來,冷笑說道:「你說話比放屁還臭,給你洗洗穢氣!」

  雙方面對著面,中間的距離不過數尺之地,這桶水迎頭潑下,辛十四姑如何能夠躲避?她陡地身形拔起,但饒是她輕功超卓,應變得快,立即躍起了一丈多高,下半身也給潑濕了。

  辛十四姑幾曾受過別人如此侮辱,登時就施殺手,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腳未點地,手中的青竹杖已是向著那人淩空擊下,喝道:「好,笑吧!」

  只聽得「乓」的一聲,那只水桶裂成八塊,碎片紛飛。原來是那人擲出空桶,接了辛十四姑這一招「鵬搏九霄」。

  辛十四姑一杖擊破水桶,腳尖亦已沾地,第二招第三招接續而來,「毒蛇吐信」、「驪龍探珠」,招招淩厲。杖尖所指,都是那人的要害穴道。

  那人給她反擊得連連後退,迫得凝神應付,果然是笑不出來了。

  但那人的本領亦是委實不弱,退一步便消了辛十四姑的一分攻勢。辛十四姑連攻八招,他接連退了八步,忽地長身而起,趁著辛十四姑攻勢稍緩剛要換招變式的那剎那之間,驀地搶攻,劈面一拳打出,是南派長拳中的一招「三環套月」。

  「三環套月」本是一招十分普通的拳法,南北各派拳術,都有這招,大同小異。但這人使的「三環套月」,卻是非常特別,與眾不同。但見他拇指挺起,四指握得參差不齊,凸起三片棱角。剛猛的拳擊之中,竟然暗藏著陰柔的打穴手法。

  辛十四姑見他拳法古怪,身手敏捷,亦是不敢小覷,當下一個側身斜閃,青竹杖橫掃他的下盤,那人搶了攻勢,長拳猛搗,撲入空門。辛十四姑迫得又退了一步。

  雙方你退我進,我進你退,不到半炷香的時刻,輾轉進退,已有六七次之多。彼此對搶攻勢,有守有攻。辛十四姑雖然還是稍占一點上風,卻也漸漸變成相持的局面了。

  穀嘯風躲在茅草叢中偷看,心中好生驚異:「這人能夠和辛十四姑打成平手,應當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可惜不知他是什麼路道。」

  由於不知此人是友是敵,穀嘯風本來想要出去和他聯手的,也只能暫時觀望了。

  雙方劇斗方酣,忽聽得有個人哈哈笑道:「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十四姑,我正要找你,想不到就在這裡碰上了。」

  這人一說話,劇鬥中的辛十四姑和躲在草叢裡偷看的穀嘯風,都是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在太湖兵敗逃出來的那個喬拓疆。跟在他後面的還有一個身高一丈的巨人,是他的副手鐘無霸。

  辛十四姑心頭一凜,想道:「加上一個喬拓疆我已是必敗無疑,恐怕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但高手搏鬥,急切之間,要走也難。辛十四姑硬著頭皮說:「姓喬的,你們並肩子上吧!」

  喬拓疆哈哈笑道:「辛十四姑,請你不用擔憂,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是來找你講和的。史大哥,大家都是朋友,住手吧!」

  穀嘯風這才知道,原來那人就是橫行長江的大海盜頭子史天澤。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險」,想道:「史天澤是通番賣國的奸賊,罪惡比辛十四姑更大,幸好我沒有出去幫他,否則可就要鑄成大錯了。」

  史天澤霍地跳出圈子,說道:「辛老前輩,你的武功確實比我高明,佩服佩服!剛才我罵了你,你也罵了我,算是扯了個直,大家都不必計較了!」

  對方已是占了絕對上風,卻忽然罷手言和,大出辛十四姑意料之外。辛十四姑半信半疑,當下橫杖當胸,冷冷說道:「你們耍什麼花招?」

  喬拓疆笑道:「我是誠心和你講和的,咱們談一宗交易好不好?」

  辛十四姑心裡想道:「原來他是有所求於我,這就怪不得了。」

  於是冷冷道:「什麼交易,你先說出來聽聽。」

  喬拓疆笑道:「這宗交易,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不錯,咱們是結有一點梁子,但這梁子不正是由於大家都想得到那部穴道銅人圖解而起的嗎?現在你已經知道不是在我手中,我也知道不是在你手中,這梁子已是不解自解。咱們還何必再鬥下去,不如合股去做生意,你說對嗎?」

  辛十四姑道:「哦,你說的這宗『交易』原來就是那部圖解麼?但既然不是在你手中,卻拿什麼來交易?」

  喬拓疆道:「但我知道是在石棱手中,石棱的居所我也知道了,他是和韓大維住在一處的。」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說道:「他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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