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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蒙賽花道:「但好人壞人,有時也很難分別啊!」

  穀嘯風道:「不錯,所以好壞之分,不能只看他做的一兩樁事情。俗語說日久見人心,聽他說什麼話,看他做什麼事情,日子久了,是好是壞,總可以分別出來。」

  蒙賽花低首沉思,如有所悟,忽地跳起來道:「咦,好像是有什麼人來了。」

  原來她是在深山裡打獵慣了的,聽覺特別靈敏。

  果然話猶未了,便聽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當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嘿嘿,姓穀的小子,你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老夫吧?」

  聲到人到,來的乃是和西門牧野、黑風島主等人齊名的朱九穆。

  這個朱九穆也正是穀嘯風的岳父韓大維的大仇人,韓大維曾經為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以致在病榻上臥了多年的。穀嘯風那年跑去韓家想要和韓佩瑛解除婚約之時和他第一次碰上,想不到時隔兩年,地隔千里,如今又在這裡碰上了。

  蒙賽花道:「這是什麼人?」

  穀嘯風道:「這是一個壞人,我打不過他,你快跑吧!」

  說話之際,唰的拔出劍來,撲上去便刺朱九穆,意欲掩護蒙賽花逃跑。

  可是蒙賽花卻動也不動,仍然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吃山芋,好像沒事人似的。

  朱九穆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彈開了穀嘯風的長劍。穀嘯風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只覺一股寒意直透心頭,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跌足叫道:「賽花,你怎麼還不跑呀!」

  朱九穆哈哈笑道:「穀嘯風,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打不過我。不過,你說我是壞人,那就沒有自知之明。不錯,我是壞人,你又何嘗不是壞人?」

  蒙賽花罵道:「胡說八道,他不是壞人!」

  朱九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有了妻子的?他有了妻子,還勾引你,你說他還不是壞人?」

  穀嘯風斥道:「狗嘴裡不長象牙,看劍!賽花,快跑!」一招「銀漢浮槎」使出,抖起了七朵劍花。

  朱九穆識得他這七修劍法的厲害,倒也不敢太過輕敵,當下接連拍出三掌,把修羅陰煞功加到了第七重,掌風奇冷,刺骨侵膚,穀嘯風的手足都有麻木之感。本來是淩厲的劍招,使出去竟然力不從心,連忙吸一口氣,退後三步,橫劍守著門戶,心裡暗暗吃驚:「我怎的如此不濟?」

  朱九穆哈哈笑道:「穀嘯風,你以為你有少陽神功就可以抵敵我嗎?嘿嘿,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厲害了?你乖乖聽我的話,我可以饒你一命。」

  穀嘯風家傳絕學,一是七修劍法,一是少陽神功,這兩者本來都是修羅陰煞功的剋星。但一來因為彼此的功力相差尚遠,二來他的精神剛剛恢復,少陽神功自也打了折扣。

  蒙賽花坐在火堆旁邊,亦是感到冷得難受,牙齒叩擊,格格作響。此時她想跑也是沒有氣力了。

  朱九穆笑道:「你們兩個都跑不了啦,嗯,你這苗女倒是癡情得很,你想不想救你的情郎?我向你打聽兩個人,你說實話,我饒你的情郎一命。」

  穀嘯風道:「賽花,別上他的當!」

  蒙賽花心裡想道:「這老壞蛋果然厲害,谷大哥說打不過他,看來不是假的了。我得想個辦法幫他才是。」

  思念及此,蒙賽花忽地站了起來,說道:「諒你也不敢把我們怎樣,谷大哥打不過你,我的師父卻可以要了你的命!」

  朱九穆怔了一怔,驀地想起一樁事情,連忙說道:「你的名字叫做什麼花?」

  原來穀嘯風的鄉音,那個「賽」字他聽得不大清楚。

  蒙賽花緩緩說道:「我姓蒙,叫做賽花。告訴你我也不怕。」

  朱九穆這回聽清楚了,心裡又驚又喜,說道:「你是苗峒三公主,對不對?」

  蒙賽花道:「我不是什麼公主,我是爹爹的第三個女兒,我爹是苗峒峒主。」

  朱九穆心道:「果然是她!」

  忙再問道:「你師父是誰?」

  蒙賽花道:「我師父是辛十四姑,你問她做什麼?」

  朱九穆哈哈笑道:「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和你的師父是好朋友,正要找她。你是背了師父和這小子偷跑的吧?」

  原來朱九穆這次之所以到苗疆,正是因為得到了韓大維躲在苗疆的消息,故而來找辛十四姑與他聯手一同來對付韓大維的。辛十四姑收了一個苗峒的「公主」做乾女兒,這件事情他也早有風聞的了。

  蒙賽花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辛十四姑曾經和她說過朱九穆這個人,她只知道朱九穆要巴結她的師父,而師父則對這個人甚為不滿,卻不知道朱九穆與她師父曾經有過一段貌合神離的合作。而朱九穆也知道穀嘯風是辛十四姑所仇視的人,她把師父抬出來,想嚇一嚇朱九穆,要他放走穀嘯風,結果當然是適得其反了。

  朱九穆對辛十四姑或許還有點顧忌,對蒙賽花這個苗峒「三公主」的身份卻是無須顧忌的,弄清楚了他們的底細之後,心裡大為歡喜,想道:「我捉了這個小子,正好獻給辛十四姑作見面禮。這苗女我迫她帶我去找辛十四姑,諒她也不敢不從。」

  蒙賽花不知就裡,還在說道:「誰說我是和他私逃的?我是奉了師父之命帶他回去見我爹爹。你敢對他無禮?」

  朱九穆大笑道:「你這野丫頭還要騙我?嘿嘿,我非但對他無禮,我還要殺他呢!看你說不說真話!」

  說話之際,接連又是拍出三掌,只聽得噹啷一聲,穀嘯風掌握不牢,長劍脫手墜地。

  蒙賽花叫道:「你殺了他,永遠也找不到我的師父。在這苗疆裡我也能叫你寸步難行!」

  朱九穆聽了這話,倒是不能不有點兒顧忌了。當下手掌停在半空,說道:「韓大維躲在那兒,你知不知道?」

  蒙賽花道:「知道!」

  其實她是不知道的。穀嘯風也只是知道他在某一個地方,確實的住址並不知道。故而才要蒙賽花帶他到那個地方,再行仔細尋找。

  穀嘯風怕她說出那個地方,忙道:「賽花,別告訴他!」

  朱九穆說道:「你把韓大維的住址和你師父所在都告訴我,我放他走!」

  他知道這苗女無甚心機,只待她一說出來,還不是任憑他的處置。

  穀嘯風叫道:「別上他的當!」

  蒙賽花笑嘻嘻地說道:「好,我不但告訴你,我還可以帶你去找我的師父。」

  朱九穆笑道:「對啦,你這樣做才是我的好朋友的好徒弟呢。我一定替你們遮瞞的。」

  蒙賽花道:「告訴你實話,師父叫我帶了這人去騙韓大維的,我才不是和他私逃呢。韓大維的住址她畫了一個地圖給我,在這兒呢,你看。」

  一邊說話,一邊掏出了一團東西握在掌心。

  穀嘯風正在大為惶惑,不知蒙賽花說的是真是假。蒙賽花已經走到朱九穆的面前,笑嘻嘻地說道:「給你!」

  陡然間把手一揚,只見一團煙霧,從她掌心飛出,朱九穆大吼一聲,喝道:「好丫頭,竟敢暗算老夫!」

  一抓把蒙賽花抓住。但他也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腳步踉蹌,搖搖欲墜。

  蒙賽花叫道:「快跑!快跑!谷大哥,你快跑呀!」

  原來她掌心裡那團東西,乃是包著一撮藥粉的。這藥粉正是用「千日醉蘭」的花瓣研碎製成,能夠令人昏迷不醒,比普通的蒙汗藥厲害得多。

  朱九穆仗著功力深湛,一覺不妙,立即閉了呼吸,但饒是如此,亦已著了道兒了。

  谷嘯風大為欣慰,心裡想道:「原來她是騙這老魔頭的,但她捨身救我,我豈能棄她而去。」

  當下便即唰的一劍向朱九穆刺去,喝道:「把她放下,饒你性命!」

  朱九穆只覺昏昏欲睡,急忙一咬舌頭,疼痛的感覺令他清醒了些。穀嘯風一劍刺將過去,嗤的一聲,在他衣裳穿了一洞,說時遲,那時快,朱九穆已是把蒙賽花的身子當作盾牌,轉將過來,迎著穀嘯風的劍尖,喝道:「你刺!」

  穀嘯風連忙縮手,朱九穆哈哈笑道:「多謝你提醒我,你要殺這丫頭,那就來吧。對不起,我可要走啦。」

  穀嘯風投鼠忌器,但又不甘蒙賽花被他擄走,只好跟著追去。只盼朱九穆支持不住,蒙賽花能夠掙脫他的魔掌,自己就可以過去幫忙她了。

  那知朱九穆的功力確是不凡,此時雖然昏昏欲睡,但他抓著了蒙賽花的穴道要害,蒙賽花仍是動彈不得。

  蒙賽花叫道:「谷大哥,你現在可以打得過他了,是麼?那你就不必顧我了,快快把他殺掉吧!」

  穀嘯風再次喝道:「朱九穆,你把她放下,我饒你一命!否則──」

  朱九穆冷笑道:「否則怎樣?」

  穀嘯風本來是想恫嚇他的,轉念一想:「倘若我說,我拼了不顧賽花的性命,只怕她聽了當以為真,能不傷心?」

  心意躊躇,恐嚇的說話,竟是訥訥不能出之於口。

  蒙賽花卻似知他心意,叫道:「對,谷大哥,你不必理我。大不了拿我的一條性命換他的一條性命。只要你真的敢殺他,他就不敢殺我!」

  朱九穆忽地笑道:「穀嘯風,你現在要殺我也不成啦!」

  正是:

  忍見嬌娃陷魔掌,相逢陌路鬥強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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