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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〇


  他給辛龍生搶攻數招,心頭火起,喝道:「諒你也不配做文逸凡的徒弟,領死吧!」

  道士拂塵一揮,長劍斜指。右手的拂塵陰柔之極,用的招數名為「霧鎖雲封」,左手的長劍卻是剛勁異常,用的招數名為「白虹貫日」。這兩招剛柔互濟,攻守兼備,配合得妙到毫巔。登時主客易勢,又把先手攻勢搶了回來。辛龍生強振精神,奮力解了三招。這三招劍法卻是車衛的衣缽真傳。

  道士不覺又是「噫」了一聲,喝道:「你這幾招劍法是誰教給你的?」

  辛龍生冷笑道:「我的師父是誰,讓你瞎猜去吧。我為什麼要說給你聽?」

  那和尚扶著禪杖,背靠崖石,喘著氣嚷道:「這小子是宇文沖找來的幫手,他焉能又是車衛的弟子?道兄何須顧忌?」

  那道士瞿然一省,哈哈笑道:「不錯,是我瞎猜疑了!」

  笑聲乾澀,音尾急促趨弱,顯得中氣不足,已是接近「強弩之末」的跡象。但塵劍兼施,攻勢卻是更加緊了。原來這道士正是自知難以持久,故而急於速戰速決的。

  辛龍生的傷沒有他重,但也不輕,而功力則不及他深,給他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當下不敢多言,只能全副精神應付。

  他口裡說不出話,但心裡卻是疑雲大起了,想道:「為什麼我是宇文沖的幫手,就不能是車衛的弟子?宇文沖難道不是車衛的心腹嗎?聽他的口氣,倒似他們反而是對頭了?」

  劇戰中辛龍生又接連受了兩處傷,幸而不是傷著要害,那道士也是氣喘吁吁,汗如雨下,但雖然如此,攻勢仍不放鬆。雙方腳步都已虛浮。

  那和尚初時還在給道士吶喊,漸漸聲音嘶啞,喊不出來。那道士加緊攻敵,心裡卻為好友擔驚。

  忽聽得那和尚喉頭「咕咕」作響,突然「蔔通」倒地。

  那道士大驚之下,失聲驚呼。辛龍生唰的一劍疾刺,道士拂塵裹著他的劍鋒,反手劈下。辛龍生倒轉劍柄一撞,撞斷了道士的兩根肋骨。那道士一掌劈著他的肩頭,兩人都是同時發出一聲悶哼,雙雙倒地!

  雙方都是傷上加傷,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但也幸而他們都是強弩之末,否則只怕不僅是「兩敗俱傷」,而是「兩敗俱亡」了。

  兩人躺在地上,瞪視對方。形勢乃是誰能早些恢復幾分氣力,誰就能夠殺掉對方。道士受傷較重,辛龍生功力較差,誰都沒有把握能夠在對方氣力恢復之前把對方殺掉。

  那道士卻比辛龍生更多一重擔心,他自知傷得極重,自忖即使能夠恢復幾分氣力殺了對方,那時自己也定必是氣力盡耗,絕不能再救治自己的朋友了。

  辛龍生心裡正自在想:「看來我只怕是要和這牛鼻子臭道士同歸於盡了。」

  忽聽得那道士歎道:「可惜,可惜!」

  雙方無力動手,不覺就說起話來。辛龍生怒道:「可惜什麼?」

  那道士道:「我看你的武功家數,即使你不是文大俠和車衛的門人弟子,想必和他們也有多少關係,是麼?」

  辛龍生道:「那又怎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性命是否能夠保全,心想反正這道士已然看出,那也無須斷然否認了。

  那道士接著說道:「文大俠領袖武林,那是不用說了。車衛雖然介於正邪之間,也算得是響噹噹的人物。你學了他們兩人的武功,卻不學好,那不是可惜得很麼?」

  辛龍生冷笑道:「我是好是壞,你也不配說我。但我倒想聽聽,我怎麼樣是不學好了?」

  那道士「哼」了一聲,說道:「你助紂為虐,竟還不知羞恥?」

  辛龍生道:「助紂為虐,這四個字應該是我送給你的吧?」

  那道士怒道:「在你學了文大俠的武功,你這簡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顛倒!」

  辛龍生冷笑道:「我幫忙宇文沖倒是黑白不分?你們做岳良駿的爪牙?難道做得反而對了?」

  那道士詫道:「你不知道宇文沖是什麼人麼?」

  辛龍生道:「我雖然不清楚他的底細,最少我知道他不是韃子的爪牙。」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沖或者不會承認他自己是韃子的爪牙,但他卻是嶽良駿的爪牙,那也就等於是韃子的爪牙了。」

  辛龍生大吃一驚,叫起來道:「他焉能是嶽良駿的爪牙?嶽良駿那兩個手下正是他殺的,而你們卻和嶽良駿的手下一同來圍攻他!」

  那道士聽了他這麼說,越來越是驚異,說道:「這麼說,你是當真不知道宇文沖的身份了?」

  辛龍生道:「他是什麼人?」

  那道士道:「他是岳良駿老婆的侄兒,後來又成了嶽良駿的養子。他幫岳良駿夫妻捕盜。我們的許多綠林朋友,正是喪生在他的手下!」

  辛龍生做夢也想不到宇文沖竟是這個身份,一時間那敢相信,說道:「你這鬼話騙得了誰?剛才的事情,可是我親眼見到的!」

  那道士道:「不錯,你是見到了宇文衝殺那兩個軍官,而我們卻是和那兩人一起。但這裡是有別緣故的,你恐怕未必知道吧?」

  辛龍生半信半疑,說道:「我確是不知。其中有何緣故,倒要請教。」

  那道士道:「此事說來話長,要從岳夫人的來歷說起。岳夫人本來是──」

  辛龍生道:「岳夫人的來歷我已經知道了。她本來是大盜之女,對不對?」

  那道士道:「對。你既然知道她的來歷,我可以長話短說了。那兩軍官是她父親的舊屬,跟她到知府衙門當差的。」

  辛龍生道:「那又有什麼分別,不也一樣是嶽良駿的爪牙?」

  那道士道:「這兩個人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和你心目中的那種爪牙,卻也還是有點分別。」

  辛龍生道:「什麼分別?」

  那道士道:「岳夫人的父親是給他同夥的三個人殺掉的,這你已經是知道的了,對不對?」

  辛龍生點了點頭,道士接下去說道:「她父親的那兩個舊屬跟嶽良駿只是要為故主報仇,岳良駿夫妻後來捕殺另外的許多綠林人物,他們都沒參與其事。岳夫人一來因為他們對自己很是忠心,二來本領也還不錯,是以也就容忍他們這樣做,叫他們專任在府衙裡保護丈夫之責,府衙外面的事就不用他們管了。」

  辛龍生道:「我還是不明白。即使他們如你所說,他們也還是效忠于岳良駿夫妻的呀。宇文沖既然是嶽良駿的內侄,何以又會殺了他們?」

  那道士道:「你稍安毋躁,現在我就只說到宇文沖了。

  「宇文沖幫忙嶽良駿捕盜,很是出力,有一次他殺了一個綠林人物,這個人卻正是岳夫人那兩個舊屬的好朋友,事前他們曾經關照過宇文沖,希望他手下留情的。」

  辛龍生道:「原來如此。宇文沖和他們是結有梁子的。」

  那道士道:「不錯。但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宇文沖推說是一時失手,他們的本領比不上宇文沖,又礙著他是岳夫人的至親,是以也就只能啞忍,不敢翻臉。」

  辛龍生疑團未釋,說道:「宇文沖是否一直跟著岳良駿夫妻?」

  那道士道:「不,二十年前早已離開了。」

  辛龍生道:「為什麼?」

  那道士道:「岳夫人的女兒和他年歲相當,他愛上表妹,很想做嶽良駿的女婿,後來岳夫人忽然將女兒許配給仇家之子車衛,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岳夫人事先安排叫丈夫收她的內侄做養子,也就是車衛和她女兒的事情開始給她知道的時候,後來,宇文沖也知道了。他一知道便即一氣而走,從此不再見她姑姑。」

  正是:

  煩惱自招難解脫,情場失意走他方。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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