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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二


  宇文沖抹了一額冷汗,站起來笑道:「辛兄,你果然是好夥伴,多謝你啦!」他滿面笑容,心裏可是暗暗叫道:「好險!如果他知道我不是車衛的朋友,卻是車衛的仇人,我的性命可是在他掌握之中了!」原來辛龍生不敢拿性命來賭博,他卻是拿性命來賭博的。

  自此辛龍生每日與他練功,不知不覺過了將近一個月。一天晚上,約莫三更時分,辛龍生剛剛睡著,忽地被他喚醒。

  宇文沖低聲說道:「你隨我來,腳步盡量放輕,不許出聲!」辛龍生莫名其妙,只好跟著他走。

  他們住的這間茅屋是在亂石叢中的,外人很難發現。宇文沖把入口處的一塊石頭輕輕推過一邊,和辛龍生從缺口走出。

  辛龍生覺得有點奇怪,要知亂石之間,本來是有許多縫隙的,那些縫隙足可以容得一個人側身通過,無須推開石頭,擴大缺口;再說以他們的輕功,也可以攀登石筍,從上面出去,無須推開攔路的石頭。是以宇文沖這個舉動,令辛龍生頗有莫測高深之感。但見宇文沖神色張皇,示意叫他不可作聲,他也只好把這悶葫蘆藏在心裏了。

  宇文沖和他走到茅屋後面一個懸巖旁邊,方始悄悄說道:「我有幾個仇家,等下就會來到。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

  辛龍生道:「你是要我在這裏埋伏,暗箭傷人?」心裏想道:「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行為。但以宇文沖的本領,竟然要我幫他設伏,他那仇家也就可想而知不是尋常之輩了。」

  宇文沖道:「不錯。我會把他們引到這裏來,你只要傷得其中一個,我就有取勝的把握。但絕不可使用暗器,暗器傷不著他們,那就弄巧反拙了。」

  辛龍生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很厲害嗎?」

  宇文沖道:「不錯,咱們只能智取,不能力敵。今晚若是敗在他們手裏,你我性命都保不住!至於他們是什麼人,你就不必多問了。」

  辛龍生苦笑道:「咱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蟻,我還能不盡力幫你嗎?」

  宇文沖安排好了之後,獨自一人,又回到那間茅屋之中。

  他離開不過片刻,辛龍生伏地聽聲,便聽得隱隱有腳步之聲走來,一共是四個人。辛龍生又是吃驚,又是對宇文沖暗暗佩服,想道:「他的伏地聽聲功夫,果然是比我高明!但這些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倘若是俠義道中的好漢,難道我也要幫他行惡嗎?」

  正在心中忐忑不安之際,月光之下,那四個人已經出現。辛龍生伏在巖石後面,偷偷張望,只見是一個僧人,一個道士,還有兩個卻是軍官。

  一僧一道他不認識,那兩個軍官他可是見過的,原來就是那日在揚州知府衙門之中,保護岳良駿的那兩個僕人,現在換上了軍官的服飾。

  辛龍生放下一重心事,想道:「原來是岳良駿的爪牙,那我就是殺了他們,也無妨了。」那日這兩僕人力敵杜復和展一環,武功很是不弱,但還不是一流高手的功夫。辛龍生自忖足可以對付得了他們,想道:「這兩個人大概是帶路的,那一僧一道才是高手。」

  他料得果然不錯,只聽得一個軍官說道:「這幾是這座山中最適宜躲藏的地方,我看咱們就在這裏搜索吧。」

  那僧人道:「你確實知道只有宇文沖一個人嗎?」

  那軍官道:「我們有人看見他在這座山中出現,當時並無別人陪伴。不過這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現在他有沒有同伴,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個軍官道:「我們的知府夫人,懷疑那姓龍的小子可能也在這兒。但我看這只是她疑心而已。」

  那道士道:「不錯。姓龍這小子聽說是車衛的徒弟,他當然不會和宇文沖這小子混在一起。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和你們知府夫人說明這一點的,否則,嘿嘿,只怕她就不肯讓你們給我帶路了。」

  辛龍生聽得分明,不覺起了疑心:「為什麼他們如此說呢?我是車衛的徒弟,為什麼就不能和宇文沖同在一起?」但雖是略起疑心,卻也不敢疑心宇文沖和車衛也是仇人。

  宇文沖在茅屋裏捏了一把冷汗,說道:「這牛鼻子臭道士莫要把我和車衛之間的秘密也抖露出來才好。讓辛龍生聽見,我可就不能再騙他了。岳夫人知道倒是不怕,她本來就已略有所知。」

  那道士本來還要說下去的,幸好正在這個時候,那和尚發現亂石叢中的茅屋,叫起來道:「你們來瞧,宇文沖這小子的巢穴在這兒!宇文沖,你出來!」

  宇文沖揚聲喝道:「有膽的你進來!」

  那道士道:「這小子不知有甚埋伏,咱們別中他的計,迫他出來吧。」

  那和尚道:「對,用火燒他!」一抖手,發出一枝火箭,箭頭蘸有硫礦,箭桿中空藏有火藥。火箭飛出,爆炸開來,茅屋著火,極易燃燒,轉眼之間,已是給火頭吞沒。

  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宇文沖,你要做縮頭烏龜麼?嘿嘿,你不敢出頭,那就準備做烤烏龜吧。」

  茅屋眼見就要燒成平地了,宇文沖卻還沒見出來。

  那和尚道:「奇怪,他躲到那兒去了?」話猶未了,突然間只聽得一聲慘叫,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軍官已是「卜通」倒地,胸口狂噴鮮血。

  原來宇文沖是在茅屋著火之時,就悄悄從亂石叢中走出來的。他熟悉地形,繞到他們後面,而他們卻在全神貫注那間茅屋,是以本領最弱的那個軍官冷不防就著了他的道兒。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精芒耀眼,那道士已是唰的一劍疾刺過來,喝道:「好呀,宇文沖你這小子居然還敢使詐,哼,哼,任你詭計多端,只怕今日也是難逃性命!」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宇文沖劈倒一個軍官,立即就向第二個軍官撲去。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辛龍生從高處看下來,那道士明晃晃的劍尖,就似釘在宇文沖的背心上面顫動似的,其實卻還沒有沾著他的衣裳。

  另一個軍官武功較高,但見宇文沖惡狠狠的向他撲來,亦已嚇得慌了。那和尚大喝道:「宇文沖,你還敢逞兇,不要性命了麼?」眼前的形勢甚是分明,只要那軍官擋得他的一招,道士的長劍便可以刺入他的背心。而那個和尚亦已在對面趕來,即使道士一劍殺不了他,他背腹受攻,亦是決計難逃性命!

  冷森森的劍氣侵膚,宇文沖的背心已是有了涼颼颼的感覺!他一咬牙齦,心裏想道:「知道我的秘密最多的恐怕還是岳良駿這兩個手下,非把他們殺了滅口不可!」

  刀光劍影之中,只聽得一聲慘呼,宇文沖翩如飛鳥般從那軍官身邊掠過,那軍官卻是身向前傾,胸口恰巧撞上道士的劍尖。道士的劍法已到收發隨心之境,但趕忙收劍之時,只見那軍官已是血湧如泉,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能活了。

  宇文沖這一招使得險極,原來他是趁著這個軍官一刀向他劈下來的時候,以奇巧的身法手法從他身旁掠過,三指一扣一推,腳尖一勾一踢,將他的月牙彎刀反推回去殺了他的。他的身子向前傾倒,撞著了道士的劍尖,但致命之傷,卻並非由於道士這劍。不過,這道士追風掣電般向前攻擊的劍招,給他這麼阻了一阻,收劍再發之時,宇文沖已是跑到前面,距離三丈之外了。

  那胖和尚大喝道:「好小子,那裏跑!」碗口般粗大的禪杖劈面打來,宇文沖叫道:「來得好!」陡然間寶刀出匣,刀尖在杖頭一按,借著那股猛力,整個身子反彈起來,恰好又避開了道士背後攻來的一招凌厲絕倫的劍招!

  本來他在背腹受敵之下,不論如何閃避如何抵擋,都是難免受傷的。但這一下險招卻是大出一僧一道的意外。胖和尚雖是恨極了他,也不由得讚了一個「好」字,口中喝采,手上的禪杖卻已一招「舉火燎天」,向上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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