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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宮錦雲大吃一驚,心想:「果然是公孫大哥!奇怪,公孫大哥從沒和我說過有這麼一個朋友,莫非是新交的麼?」

  她突然聽得公孫璞的名字,幾乎失聲叫了出來。雖是及時驚醒,沒有喊出,但亦微微的噫了一聲。

  任天吾一聲咳嗽,說道:「是綃兒麼?」

  任紅綃道:「是我和宮姐姐出來賞花,爹爹可是有客人麼?」

  任天吾道:「我正想使丫頭叫你,你猜是誰來了?」

  話猶未了,顏豪已說道:「任姑娘,是我來拜訪令尊,你想不到吧?」

  任天吾道:「顏公子不比外人,你們都進來相見吧。」

  宮錦雲初時本是想陪任紅綃來偷偷一看,自己並無意和這顏豪見面的。但現在從他口中聽到公孫璞的名字,而且還說公孫璞是他好友,宮錦雲當然是不用他請也要進去的了。

  宮錦雲見了顏豪,任天吾介紹他們二人相識,顏豪作出一副驚喜的神氣,道:「原來令尊是宮島主,令尊的大名,小可乃是久仰的了。」

  任天吾笑道:「還有一件事情你恐怕尚未知道呢,我這位侄女的未婚夫正是你的好朋友公孫璞。」

  顏豪笑道:「公孫璞與我無話不談,只是這宗美滿姻緣他卻是守口如瓶,沒有告訴我。下次見到他,我非要罰他請酒不可。」

  其實他是知道的,他剛才和任天吾談論驚神指法,也正是有意藉此說出公孫璞的名字,好引宮錦雲來自己上鉤的。試想任天吾一身上乘的武功,完顏豪也是非同泛泛,外面有兩個人偷聽,他們豈有不知覺之理?

  顏豪跟著說道:「宮姑娘,我剛和任老伯正在談到璞兄。」

  任天吾道:「他們二人切磋武功,顏世兄從他那裡學會了驚神指法,有幾個微妙的變化尚未參透。對啦,顏世兄,你求我指點,不如求我這位侄女指點。」

  顏豪笑嘻嘻說道:「不錯,璞兄教我都那麼用心,宮姑娘自必是更得到他的真傳了。」

  宮錦雲急於知道公孫璞的消息,顧不得害羞說道:「不知顏公子是在那裡與他相會?相處了多少時候?」

  心想:「縱然是資質極好,要學驚神指法,也非得三五個月不行。再說公孫大哥怎會教他一個新相識的朋友?」

  心裡不免有點懷疑,這顏豪說的乃是假話。

  顏豪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和璞兄是在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俠文逸凡那裡相識的,相處幾近一月,天天切磋武功。嗯,說是切磋,其實是我叨教,所獲的益處遠比他多。」

  宮錦雲道:「驚神指法他可沒用心教過我,我只是略識一些招式而已。」

  顏豪道:「宮姑娘太客氣,既是會家,我就把璞兄教我的這套驚神指法演給你看好嗎?請姑娘指正。」

  宮錦雲道:「指點不敢當,但這套指法,我也未曾見他演過全套,顏公子肯練給我看,讓我開開眼界,卻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顏豪滿面堆歡,說道:「好,那麼小可獻拙了。」

  當下一捋衣袖,便在客廳裡施展驚神指法。

  宮錦雲留心觀看,只見他使的一招一式,果然都是與公孫璞一模一樣。

  這驚神指法由於穴道銅人圖解的數度易主──最初是宋國的大內寶藏,後來給金人搶去,最後落在張大顛手中。──各人的參悟有所不同,是以分成大同小異的三支。公孫璞所傳的乃是武林天驕這一支,以變化精妙、指法嚴謹見長。

  穴道銅人圖解的故事宮錦雲是早知道的了,心裡想道:「如此看來,的確是璞哥親自教他的了,奇怪他怎麼肯把這種武林秘笈的上乘武功傳授給一個新相識的朋友呢?這位顏公子也真是聰明絕頂,相處不到一個月,就把驚神指法全部學到手了。」

  此外,她也從顏豪的口音,聽出了一個破綻。

  要知中國各地的方言,極為複雜,漢族與女真族固然是差異極大,同是漢人,大都的漢人又與別個地方的漢人不同。

  宮錦雲有天賦的語言天才。這兩年來她在江湖上到處亂走,懂得的方言不少。尤其是在密雲縣那段日子,他們父女跟龍象法王住在一起,龍象法王的手下有蒙古人,有漢人,也有金人,她曾經注意到金人學講漢語常犯的一些小毛病。不論他們的漢語講得如何純熟,總有幾個字音咬得不准的。對「四聲」之分,也遠不如漢人的嚴密。例如常把「入」聲讀成「平」聲,就是一個常見的例子。而大都人氏,不論漢人金人,說話的尾音又總是喜歡帶一個「兒」字,例如「明天」是說「明兒」,「姑娘」是說「妞兒」,「玩耍」是說「玩兒」等等。

  宮錦雲暗暗想道:「一個人的口音,雖有可能因為走過的地方很多而受別處方言影響,但他自小就講的那種『鄉音』卻是到老也不會改變的,縱然他怎樣力改掩飾,也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來。顏豪決不止是『到過』大都而已,從他的口音聽來,他一定是自小就在大都長大的,而且還是一個會講漢語、講得幾乎可以冒充漢人的金人!」

  想到了這個可疑之點,宮錦雲不由得暗暗吃驚,心道:「顏豪怎能是女真韃子,該不會是我的胡思亂想吧?但他又為什麼要說謊騙紅綃,假冒是山東武城人氏呢?」

  終於想到:「任天吾這老傢伙老奸巨滑,他可以和蒙古韃子勾結,也就可以和女真韃子勾結。他所賞識的人,九成不會是好東西!」

  可是,跟著又想:「那麼,璞哥又為什麼和他這樣要好?他們還是在文大俠那裡見識的。文大俠閱歷豐富,識廣見多,難道會給一個女真韃子騙過?嗯,除非他對我說的全是假話。但他的驚神指法乃是璞哥親傳,這是決計假不了的,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宮錦雲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這個疑團藏在心中,暫時不敢告訴任紅綃了。「唉,但願有一天見得著璞哥就好了,是真是假,那時就會真相大白啦。唉,但璞哥怎知我是困在這裡,他也不知如今是身在何方。」

  ***

  宮錦雲做夢也想不到,她的「璞哥」此時正是趕來找她。

  公孫璞和跳虎澗的那個「韓老大」兼程趕路,這一天已是踏入了定陶縣境,遙遙可以看得見舜耕山了。

  「韓老大」惴惴不安,說道:「公孫少俠,待會兒到了任家,你可別要將我難為才好。」

  公孫璞道:「你放心,即使我和任天吾動手,也不會牽連到你頭上。我可以對他說明你是被迫給我帶路的,我勝了他你固然沒事,倘若我給他打死了,他也不會怪罪你。嘿嘿,說不定還要多謝你把我帶引來呢!」

  「韓老大」連忙說道:「公孫少俠,你別多疑,我當然是盼望少俠旗開得勝。不過,若是不用動武,那就更好。」

  此時他的心裡正是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公孫璞和他路道不同,而任天吾的毒辣手段他又是素所深知,說實話他也不知是希望誰人獲勝的好。

  公孫璞揚鞭趕馬,說道:「好,那咱們就快點走吧!」

  就在此際,忽聽得馬鈴聲響,有兩騎馬從後面追來,公孫璞回頭一看,和那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雙方都是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兩個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辛龍生,女的是奚玉瑾。

  公孫璞與辛龍生曾在西湖打過一架,但後來在松風嶺上,他卻又曾為辛龍生解穴療傷,是以他們之間,雖然有點小小的過節,也還算得是朋友。

  奚玉瑾是知道他和穀嘯風的交情的,難免有點感到尷尬,但還是十分歡喜地叫道:「公孫大哥,原來是你!」

  辛龍生則是淡淡地說道:「松風嶺一別,今日又得重逢,幸會了。」

  公孫璞道:「上個月我到過令師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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