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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任天吾笑道:「我與令尊忝屬知交,錦雲侄女,你用不著和小女客氣。對啦,你們年輕人多親近點吧。我進去打點打點,綃兒,你陪你的宮姐姐園中走走。」

  宮錦雲心中有事,那有閒情賞玩風景?任紅綃則是興致勃勃,帶引她穿過假山,繞過回廊,在園中東溜西走,口講指劃,說個不停。宮錦雲不能不敷衍她,道:「姐姐,你家這座花園真是無異世外桃源。」

  任紅綃笑道:「聽說黑風島有四季長開之花,八節常青之草,那才真正是世外桃源呢。不過,我家這座園子景致雖然普普通通,家父佈置它倒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姐姐,你是行家,想必已經看出來了?」

  宮錦雲怔了一怔,說道:「園林佈局,我可是一竅不通,但覺其美而已。」

  任紅綃笑道:「我說的不是園林佈局。」

  宮錦雲隱約猜到幾分,問道:「那是什麼?」

  任紅綃道:「我也不大懂,不過聽家父說,這園子裡的假山樹木,乃是按照諸葛武侯遺下的八陣圖古法佈置的,不懂得陣法的人,在園子裡走來走去,總是找不到出路。往往兜了個大圈子,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宮錦雲勉強笑道:「這倒很是有趣。但若碰上輕功很高明的人呢?」

  任紅綃道:「輕功再高,要走出這座園子,也必須上了假山,方能看清楚方向,對不對?」

  不等宮錦雲回答,跟著便自問自答道:「只看清方向還是不行,下了假山,在地上走,又會迷路的了。那麼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從這座假山躍過另一座假山,直到跳過圍牆,方能走出這座園子。兩座假山之間的距離有遠有近,遠的在七八丈開外,多好輕功也不能一掠而過吧?」

  宮錦雲道:「倘若真有那麼輕功高明的人呢?或者他分作兩次飛越假山?」

  任紅綃笑道:「那也無妨,有些假山上面是裝有機關的!」

  宮錦雲勉強笑道:「這麼說來,你們這座園子可真算得是佈置周密,萬無一失了。其實令尊武功這麼高,還怕有外人闖進來暗算他嗎?」

  心裡則在想道:「怪不得任天吾千方百計把我留在他的家裡,這是要叫我插翼難飛。」

  任紅綃道:「這可很難說,家父在俠義道雖然薄有聲名,但仇家也是有的。」

  宮錦雲暗自思忖:「看來她還未知道她父親的真正面目。她對人很熱心,大概不至於像她父親那樣壞吧。不過俗語說得好,疏不間親,我當然不能在她的面前說任天吾的壞話。只能好好籠絡她,待混得熟了,動以私情,求她放我逃去。」

  這一希望當然甚是渺茫,但事已如斯,宮錦雲也唯有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和任紅綃廝混了。

  好在她們年紀相若,年輕人總是容易交上朋友的,游罷花園,宮錦雲和她已經是相當熟絡,表面看來,當真就像一對親親熱熱的姐妹了。

  這晚兩人同房共榻,抵足而眠。任紅綃談興甚濃,談呀談的,不覺就談起女兒家的私事來了。

  任紅綃忽地帶笑說道:「宮姐姐,聽說你和公孫璞是自小訂親的,但後來宮伯伯又不喜歡他了。有這事麼?」

  宮錦雲道:「是令尊告訴你的吧?」

  為了要與任紅綃變為知己,她也顧不得害羞,只好繞個彎兒承認。

  任紅綃道:「爹爹說公孫璞的武功很是不錯,宮伯伯為什麼不喜歡他?」

  宮錦雲道:「人各有志,公孫璞要和俠義道一起抗金,我的爹爹卻要他到黑風島去和我成親,不許他再闖蕩江湖了。他不答應,所以我爹爹也就不答應我們的婚事啦。」

  任紅綃笑道:「他倒是很有志氣呀。不過令尊也是為你著想,有個夫婿長伴妝台,不是勝於他到江南去冒險嗎?縱使吉人天相,平安回來,那也是會少離多了。」

  宮錦雲道:「從前我也是這樣想法,但求嫁得一個多情夫婿,長伴妝台,這一生就過得很快樂了。後來才漸漸覺得這個想法似乎有點不對。」

  任紅綃道:「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宮錦雲說道:「後來我在江湖行走,親耳聽見了也親眼看見了許多事情,我就覺得是不對了。我曾見過蒙古韃子、女真韃子是怎樣殘殺咱們漢人;我曾聽過失掉兒子的母親,失掉丈夫的寡婦是怎樣哀痛悲號;我也看到了抗金的義軍拋頭顱,灑熱血,不惜犧牲,聽到了他們的家屬,父勉子、妻勸夫勇敢殺敵,叫他們不要以親人為念。」

  跟著把自己在金雞嶺這一段經歷說給紅綃聽,說了許多真實的故事,聽得任紅綃聳然動容。

  宮錦雲最後說道:「黑風島孤懸海外,中原的漫天烽火本來都是與它無關。但我一想我一家人過得安樂,千千萬萬人家卻是在受痛苦熬煎,我又怎能安下心來?」

  任紅綃呆了半晌,說道:「我也曾走過江湖,不過大都是跟著爹爹的,也沒走得怎樣遠,經過之處,都是比較太平的地方。但雖然如此,你所說的那一類事,我也是略有所知的。」

  說了這話,心裡暗暗叫聲「慚愧!」想道:「為什麼我以前知道這些事情,卻是不大關心呢?」

  宮錦雲道:「你知道就好了。你想公孫璞要和俠義道一起抗金,我能攔阻他嗎?」

  心裡暗暗歡喜,想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的本性還是好的,只不過可能是受到了她父親的蒙蔽罷了。」

  不料任紅綃想了一想,忽地又說道:「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公孫大哥要去抗金,這是應該的,不過我爹爹有另一種看法。」

  宮錦雲道:「哦,什麼看法?」

  任紅綃道:「你別誤會,爹爹不是說公孫大哥是冒充的假俠義道。」

  宮錦雲心裡暗笑:「你爹爹才是呢!」

  「他是覺得,你爹爹不喜歡公孫大哥,或許其中另有原因。」

  宮錦雲道:「什麼原因?」

  任紅綃笑道:「只是我爹爹猜想而已。他認為父母都是愛子女的,俗話說愛屋尚且及烏,何況是自己女兒所要嫁的人?那麼令尊不喜歡公孫大哥,或者就不是你說的『人各有志』那樣簡單了。公孫大哥可能有什麼短處給他知道,而他又不便講給你聽。你是明白人,我不多說了。」

  宮錦雲七竅玲瓏,一聽便懂得她的意思,心裡想道:「任天吾這老傢伙不知造了公孫大哥什麼謠言,想來大不了是說他品行不正罷了?嗯,若說公孫璞靠不住,天底下就沒有誰靠得住了!」

  不過宮錦雲雖然知道任天吾定是亂造公孫璞的謠言,卻也不能在任紅綃面前拆穿。「我要她相信我,這可得慢慢來!」宮錦雲心想。

  任紅綃又笑道:「有一個自己真心歡喜的人,這就是幸福了。他是好人也罷,壞人也罷,你既然把心交付給他,也就不必理會了。

  「不過宮姐姐你可切莫誤會,我不是說公孫大哥就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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