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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厲賽英道:「啊,我明白了。你的爹爹以為這是丘師伯的毒龍掌!」

  高氏夫人說道:「不錯,我爹爹說,這一掌之傷,在打了對方之後,方始漸漸發作,而掌印也越來越鮮明的,只有蛇島島主丘抗所練的毒龍掌!」

  厲賽英道:「你錯了。還有一種毒掌,也是如此的。」

  高氏夫人道:「什麼毒掌?」

  厲賽英道:「黑風島主宮昭文的七煞掌!」

  高氏夫人道:「但聽說七煞掌之傷,掌印乃是黑色,和毒龍掌的紫紅色不同。」

  厲賽英道:「不,七煞掌是要在半年之後才呈深黑色的。若在三四個月之內,受傷的人抵受不住,便已身亡的話,掌印卻是從紫色開始變黑的。當時你有沒有留心看你爹爹身上的掌印,是否如此?」

  高氏夫人呆了一呆,說道:「你別忘記當時我只是十歲的小女孩,看見爹爹身上的掌印已經嚇得慌了,那裡還敢仔細去看?」

  接著又道:「聽說黑風島主曾經和你的爹爹比試過,輸了一招給你爹爹,他的七煞掌也是在你爹爹幫助之下練成的,有這事麼?」

  厲賽英道:「不錯,是有這事。但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時他們還是朋友,現在早已翻了臉了。」

  高氏夫人道:「倘若黑風島主已經得到那份穴道銅人的圖解,他決不會輸給你的爹爹。」

  言下之意,仍然懷疑那蒙面人是厲賽英的師伯丘抗。

  厲賽英聽她說得有理,心中也是思疑不定,說道:「師姐,暫且不管那人是誰。令尊既然懷疑丘師伯取了那份寶圖,想必就是因此要你拜在他的門下了?但卻不知丘師伯又何以肯收你為徒?」

  丘抗所住的蛇島在明霞島之北數百海裡,厲賽英從未去過,她的父親也只是去過幾次,但卻不是高小紅在丘抗門下的那幾年。丘抗也從沒有和他說過收這徒弟的原因,是以厲賽英免不了好奇,要問她一問了。

  高氏夫人說道:「說起來你們一定意想不到,是喬拓疆幫了我的忙,我才能投入你師伯的門下的。」

  厲賽英大為驚詫,道:「這怎麼可能?喬拓疆是你的大仇人,你還敢去求他幫忙?而且據我所知,我的爹爹和丘師伯都是與喬拓疆結有梁子的,他要幫忙也幫忙不了!」

  高氏夫人說道:「是呀,當時爹爹說出這個計畫,我也大感意外,不敢去做。但爹爹說:『你要給我報仇,只有與仇人虛與委蛇,騙得仇人的歡喜,才能偷那份寶圖。偷了寶圖,你當然是不會真的交給喬拓疆的,練成武功之後,那不就是可以把兩個仇人的仇都報了嗎?』」

  厲賽英說道:「究竟是什麼計畫?竟然騙得過喬拓疆和我的師伯兩個江湖上的大行家?」

  高氏夫人繼續說道:「爹爹不久就死了,留下一封遺書給我,臨終囑咐,要我拿這封信去見喬拓疆。」

  厲賽英道:「信上怎樣說?」

  高氏夫人道:「請喬拓疆收留我,傳授我本門武功。倘若喬拓疆應承的話,他定有重重的報答。」

  厲賽英笑道:「這報答自是暗示那份穴道銅人圖解了。令尊倒是摸透了喬拓疆的脾氣,以此為餌,叫他不能不設法助你。」

  高氏夫人道:「不錯,喬拓疆看了這封遺書後,果然給它打動,卻假惺惺地說道:『我和你的爹爹是師兄弟,雖然曾因奪寶之事失和,師兄弟之情總是在的。我照顧你是份內之事,何用報答。不過他既然這麼說了,我倒想知道他的報答是什麼了。』

  「我依爹爹所教,說道:『爹爹說,要你發下一個毒誓,我才能告訴你。』

  「喬拓疆哈哈笑道:『你爹爹忒也顧慮了,竟要我發下毒誓,才肯相信我嗎?好,為了令你安心,我聽你爹爹的吩咐就是。我若不悉心照料你,他日我就像你爹爹一樣了,中了那蒙面人的毒掌而亡。』」

  楊潔梅笑道:「這毒誓發了等於沒發,那蒙面人與他並不相識,好端端的怎會打他?」

  高氏夫人接著說道:「他發了毒誓之後,我就說道:『爹爹說,他已經知道那個蒙面人是誰了,那份寶圖確是被他搶去,師伯,你若不肯相信,我就不說了。』

  「喬拓疆道:『不瞞你說,起初我確是懷疑你爹說謊,現在卻不由得我不信了。你快說吧,那人是誰?』後來我才知道,喬拓疆曾派人到處偵查我們父女的下落,爹爹毒發而亡,他的手下早已打聽到了。

  「我告訴他是蛇島的島主丘抗,喬拓疆呆了半晌,道:『這人的武功遠勝於我,我決不能在他的手中奪回寶圖。你爹爹許下的報答等於沒用。不過,你若肯聽我的話去做,倒是可以一舉兩得,彼此有利。』

  「我問他要聽他什麼話,他說:『我可以設法幫忙你投入丘抗門下,學他的武功。不過,你一定要將那份寶圖偷回來給我。』我當然滿口的答應了。」

  厲賽英笑道:「他倒相信你?」

  高氏夫人道:「他以為我是一個小孩子容易受騙,我在他那裡幾個月,他照料得我十分周到,我也假意討他歡心。同時他也一定要計算詳密,我偷了寶圖回來,一定瞞不過他。」

  厲賽英道:「但他是怎樣設法讓你做得成丘師伯的弟子呢?」

  高氏夫人道:「他教了我一套說話,在他的盜船經過蛇島之時,把我拋棄島上。」

  厲賽英伸伸舌頭,說道:「師姐,我真佩服你的大膽。聽說蛇島之上,毒蛇遍佈,若然換了是我,只怕嚇也嚇死了。」

  高氏夫人道:「那時我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當然是害怕的。但不冒此險,難報父仇,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我給拋在島上,不久就有蛇群遊來,有頭部扁平的、三角形的、圓錐形的,有身子圈成一餅的、有豎起來的,還有四隻腳似爬蟲的,千方百怪,五彩斑斕,把我圍在中間,我嚇得幾乎暈了過去,尖聲叫了起來。幸虧那些毒蛇還沒咬著我,就在我被蛇群所噴的毒霧噴得神智迷糊之際,忽聽得一聲長嘯,宛如龍吟。說也奇怪,那些毒蛇就像湖水般退下去了。迷糊中似乎有人將我抱起。待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在一間靜室之中,只見一個白髮童顏的老頭笑眯眯的對著我了。他說道:『小姑娘別怕別怕,有我在這裡,毒蛇是不會咬你的,但你是怎樣來到我這個島上的呢?』」

  厲賽英道:「這老頭想必就是丘師伯了。」

  高氏夫人道:「不錯。於是我把預先編好的謊話說了出來。我說是被海盜劫的,父母都給強盜殺了。我又哭又罵,招惱了那個強盜頭子,他就把我拋在島上,說是要把我喂蛇。丘抗曾見懸著骷髏旗的喬拓疆的盜船經過蛇島海面,他當然想不到一個小孩子會說謊,果然不出喬拓疆所料,他就收我為徒了。」

  厲賽英道:「怪不得丘師伯那樣疼你,他可憐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高氏夫人面上一紅,咽下眼淚說道:「我對不住師父,他救了我的性命,又那樣疼我,可是我卻在打著主意害他。

  「我在蛇島過了七年,師父對我好像親生女兒一樣。我雖然一直把他當作殺父的仇人,但也不能不感激他對我的恩義。本來我有許多機會可以暗害他的,終於都是不忍下手。我想偷了那份寶圖也算了,殺父之仇與撫養之恩就作是相互抵銷了吧。」

  厲賽英歎道:「照你剛才所說的情形看來,那個蒙面人根本就不是丘師伯。你錯把他當作了仇人了。」

  高氏夫人道:「幸虧我沒有下手害他,有一天他出海捕魚,要第二天才回來。我就趁這機會,偷入他的書房翻箱搜匣,找到了一本小冊子,裡面也有幾幅人像,人身上注明各處穴道和點穴解穴之法的,但和我父親所說的那份圖解不同。但我以為這是穴道銅人的圖解的副本,找不到正本,師父手抄的副本也好,我就偷了出來。在蛇島幾年,我已學會了駕船的本領,島上有一隻小船是留給我在附近的海面玩耍的,我就連夜駕馭這只小船離開蛇島。幸好那幾天風浪不大,我冒了一些險,果然給我平安登陸。」

  說至此處,在枕頭下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厲賽英道:「我做了這件對不住師父的事情,身子雖得平安抵陸,心中卻是一直不得平安。我是沒法到先師墓前請罪了,這本本門的武功秘笈,只好拜託師妹帶回去交還師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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