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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那軍官揮了揮手,冷冷道:「還不快跑?使盡你的吃奶氣力跑吧!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這話他雖然是向著穀嘯風說,其實卻是說給史宏和蒙銑聽的。

  穀嘯風卻不知他是說給史、蒙二人聽的,只道這個軍官輕視自己,勃然大怒,說道:「好,比就比吧,我可不要你讓!咱們跑到那座險峻的山峰上一決雌雄!」

  那軍官哈哈笑道:「這是再好不過!」

  穀嘯風使出了「陸地飛騰」的輕功,當真是輕如飛鳥,捷似猿猴,轉眼間已跑出百步之遙,尚未聽得背後有人追來,不禁好生納悶:「難道他當真是要放我逃走?」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軍官說道:「不錯,你這小子的少陽神功是有六七成火候了,但要逃出我的掌心,那還得再練十年!」

  距離百步之遙,這軍官的說話就像在他耳邊說的一樣,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呼風響,那軍官業已追來了!

  穀嘯風這一驚非同小可,不僅是驚奇于這個軍官的「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更吃驚的是這個軍官竟然知道他身有少陽神功,而且還知道他火候深淺!

  穀嘯風心中自忖:「他只看我跑了片刻,便知我的功夫深淺,他這武學造詣,確是非我所及!但不管怎樣,輸也要輸得光彩一些。」

  穀嘯風練的「少陽神功」是正宗內功心法,能耐疲勞,是以雖然剛在劇戰過後,歇息不過半炷香的時刻,仍然可以一口氣跑上那座險峻的山峰。他打定了「輸也要輸得光彩」的主意,於是不管那軍官是否已追到背後,他頭也不回的只是一股勁兒地跑。

  轉眼間跑上了那座山峰,穀嘯風剛剛停下腳,只見那個軍官已從他的身旁掠過,停在他的前面,笑道:「好,咱們這一場比試輕功算是比了個平手吧!」

  穀嘯風亢聲說道:「你不必戲弄我,我知道你比我高明。但大丈夫寧折不彎,比不過你也非與你一鬥不可,你劃出道兒來吧!」

  那軍官哈哈一笑,說道:「好個倨傲的少年,現在我倒不想和你鬥了。」

  穀嘯風道:「為什麼?」

  那軍官道:「你是不是揚州穀若虛的兒子谷嘯風?」

  穀嘯風怔了一怔,隨即想道:「蒙銑知道我的來歷,想必是蒙銑告訴同僚,此人則是從相府的侍衛打聽到的,這也沒有什麼稀奇。」

  當下說道:「不錯,是又怎樣?」

  那軍官道:「谷家是武學世家,難得碰上了你,咱們親近親近!」說罷伸出手來與穀嘯風相握。

  穀嘯風心裡想道:「來了!來了!」

  只道對方是要藉此較量他的內功,明知危險,卻也不肯示弱,當下便也伸出手來與那軍官相握,把少陽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料他的內力發了出來,竟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對方神色自如,竟似絲毫也沒受到影響。而且對方也完全沒有運力反擊。

  穀嘯風不禁又是氣餒又是驚奇,氣餒的是對方的內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驚奇的是對方竟然手下留情,分明是沒有惡意。

  穀嘯風歎了口氣,說道:「你本領高我太多,你要拿我回去,請動手吧。」

  那軍官笑道:「我只想試試自己的眼力,並想知道你確實的來歷而已,並非蓄意較量你的,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我還要你和我回去做什麼?我可不想阻礙你的大事啊,你是要到文逸凡那兒去的,是不是?」

  穀嘯風更為詫異,不由得傲氣頓消,向那軍官施禮說道:「閣下是誰?」

  那軍官笑道:「或許你曾聽過我的名字,我是江南耿照!」

  穀嘯風大吃一驚,說道:「原來你是公孫璞的師父,江南大俠耿照!」

  耿照說道:「不錯,你認識我這徒兒?」

  穀嘯風道:「我與令徒是曾經共過患難的朋友,說來可是話長──」

  耿照說道:「好,那就慢慢說吧,你是不是從金雞嶺來的?蓬萊魔女是我的好朋友呢。」

  穀嘯風道:「我正是柳盟主派遣我來江南的,想不到這樣巧碰上了耿大俠!」

  耿照笑道:「這不是巧合,我是特地來為你解困的。」

  原來耿照是十多年前隨辛棄疾這支義軍從北方撤回江南的,這支義軍本來是他叔父所建,後來由辛棄疾率領,辛棄疾歸來之後,不受重用,這支軍隊撥給統制張俊,耿照仍然留在軍中,但在採石磯金宋大戰之後,耿照因為南宋的小朝廷只圖苟安,抑制抗敵的將領,也就心灰意冷,脫離軍籍了。

  耿照本以為從此可以做個江湖散人,不料在投閒置散多年之後,卻又有了一個東山複起的機會。

  古人雲「聞鼓鼙而思良將」,歷史上的封建皇朝,平時貶抑忠良,一到存亡絕續之秋,卻不能不起用若干敢抗敵能打仗的將領。儘管封建皇朝的皇帝老是對這些抗敵將領不能寄以腹心之托,奸臣權相對他們也定必多方掣肘,但總是不能不起用他們了。

  耿照就是由於這個緣故,給南宋皇朝起用的。十多年前從北方撤回江南那支義軍是他叔父所建,如今已改編為正式的官軍,號稱「飛虎軍」,經過了十多年,雖然有一部分義軍年紀漸老,但他們的後代亦已逐漸長成,跟隨他們的父兄加入「飛虎軍」了。這支軍隊可說是耿家和辛家的「子弟兵」,人數雖然不很多,大約只有一萬兵員左右,但在南宋各軍之中,卻是戰鬥力最強的一支隊伍。此時辛棄疾已經年邁,早已辭了軍職,只有耿照尚在壯年,是以南宋小朝廷要他東山複出,做「飛虎軍」的統制。

  耿照做了一軍的主帥,當然也就常常要到韓侂胄的相府中商討軍國大事,這一天他就是恰巧在穀嘯風離開相府之後來到的。

  耿照笑道:「幸虧我到相府之時,韓相爺正在晝寢,要等到他醒了才能接見我,我和白老師是老朋友,因此我就先去與他相敘,我是從他的口中知道你的事情的。」

  穀嘯風道:「原來如此。」

  耿照繼續說道:「此時白老師已經知道了史宏和蒙銑偷出相府要追捕你的事情,他正在為難,見我來了,他就把這件事情付託我了。你要知道白老師在相府中乃是客卿性質,當然迫不得已之時,他是可以挺身而出,制止史宏的,但能夠避免,總是避免的好。」

  穀嘯風道:「我明白。白老前輩古道熱腸,此次脫我於難,我已是感激不盡了。」

  耿照笑道:「史宏假公濟私,要謀害你,我也依樣畫葫蘆來這一套,叫他無可奈何。哈哈,這可正是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穀嘯風道:「耿大俠不怕這廝在韓侂胄跟前進讒嗎?」

  耿照笑道:「諒他不敢。白老師已經知得確實,這廝是假傳韓侂胄的命令的。他在我們面前說謊,我不揭穿他,已是給了他的面子了,他還敢在韓侂胄面前說我?我回去只須對他說追不上了你,即使他有所思疑,也是無可奈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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