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鳴鏑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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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珮瑛一探父親鼻息,只覺氣若游絲,呼吸尚未斷絕,但手足卻已冰冷了。韓珮瑛又驚又怒,霍地跳了起來,喝道:「奚玉瑾,你要嘯風,我也把他讓給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害我爹爹?」她本來不敢相信奚玉瑾會用這等卑鄙的手段害她父親,但眼前的事實,卻是不由她不相信。一怒之下,說出話來,自難免口不擇言,也顧不得傷了對方的心了。 奚玉瑾這次冒了生命的危險,屈身來做丫頭,想不到人未救成,反而害了韓大維,又給韓珮瑛誤會,落得個如斯結果,奚玉瑾當然也是難過之極,又是驚恐,又是傷心! 韓珮瑛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奚玉瑾,我如今才算認得你了,你沒有話說了麼?你的武功比我高,你上來吧!你害死了我的爹爹,不妨將我也害了呀!」 奚玉瑾好像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定了定神,叫道:「不,不是我害的!」 韓珮瑛喝道:「是誰害的?」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說道:「我知道是誰害的!」「噹」的一聲,那一壺酒給一顆石子打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孟七良已是進了牢房,出現在她們的面前了。 孟七娘一見韓大維已經倒在地上,頓足叫道:「我還是來遲了一步!」驀然回過頭來,一掌向奚玉瑾打去,罵道:「你雖然不是主兇,也是幫兇,饒你不得!」 韓珮瑛叫道:「誰是主兇,問明白了再處治她不遲!」此時韓珮瑛倒是有幾分相信孟七娘了,但她聽了孟七娘的話,知道其中定有蹊蹺,卻是不忍見奚玉瑾便即喪命。 學武之人遭逢危險,護衛自己,乃是出於本能。 奚玉瑾知道孟七娘的厲害,在這性命俄頃之間,倏地一個移形換位,使出了渾身本領,雙掌斜揮,與孟七娘的單掌相抗。 孟七娘知道奚玉瑾懂得武功。但只道她的武功乃是辛十四姑姑侄臨時傳授的,大約只會一點皮毛而已,並來看出她的武功其實已是頗有造詣,因是她以為只是信手一擊就可以取了奚玉瑾的性命的,這一掌雖然狠辣,卻並非用盡全力。 但雖然如此,奚玉瑾以全力相抗,也還是禁受不起,只聽得「蓬」的一聲,奚玉瑾給她的掌力震翻,跌了個仰八叉。但也幸虧孟七娘未出全力,奚玉瑾雖然跌倒,卻未受傷。 孟七娘一掌沒有打死對方,倒是頗出意料之外,當下越發認定了奚玉瑾是辛十四姑派來的「奸細」,怒意更增。 韓珮瑛失聲叫道:「七娘且慢!」孟七娘道:「內裏因由,我全都明白,無須再問!」這即是說,她已無須留下活口盤問口供,決意要殺奚玉瑾了! 奚玉瑾剛剛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只覺微風颯然,孟七娘已是一指點出,所點的方位,正是她脅下的「癒氣穴」。冷笑說道:「念在你陪我下幾天棋,給你一個全屍吧。」 孟七娘的點穴手法又快又狠又準,奚玉瑾即使全神應付,也是決計躲避不開,何況此際她剛剛在跌了一跤之後爬起來,便給孟七娘攻個措手不及! 「癒氣穴」是人身三十道死穴之一,奚玉瑾心頭一涼,只好閉目待死! 奚玉瑾以為必死無疑,不料事情卻出她意料之外,她只覺脅下一麻,稍微有點疼痛,但卻只像給螞蟻叮了一口似的,並沒受傷,當然更不會死了。 原來奚玉瑾的內衣袋中藏有辛龍生送她的那枚戒指,孟七娘的指尖剛好觸及這枚戒指。孟七娘心念一動,指頭一曲,改點為勾,把奚玉瑾袋中的戒指勾了出來,她的內力已到收發隨心的境界,是以雖然觸及了「癒氣穴」,奚玉瑾也只是微感酸麻而已。 孟七娘見了這枚戒指,怔了一怔,「噫」了一聲說道:「原來你與辛龍生已有白首之約,看在我表侄的份上,今日饒你不死。你給我滾開,從今之後,切莫讓我再見到你!我只能饒你一次,滾開!」一把抓著奚玉瑾的背心,將她摔出了門外。 原來孟七娘雖然與辛十四姑面和心不和,但對辛龍生卻是十分疼愛的。辛龍生自小和她投緣,在她的家中的時候比在姑姑那兒更多,這枚戒指就是孟七娘送給他,準備給他作訂婚的聘物的。 奚玉瑾被她摔出了門外,就好像給一股大力提了起來,又輕輕放下似的。腳跟著地,心中一片茫然。 誤會又加上了誤會,她想要辯解,可是孟七娘正在氣頭,話已經說得十分決絕了,她能夠從容聽她解釋嗎?韓大維眼見不能活了,那毒酒又正是她給韓大維喝的,韓珮瑛正在傷心之極的時候,又能夠聽她從容分辯嗎? 奚玉瑾正在一片茫然,躊躇未決之際,忽聽得耳邊好像有人低聲說道:「快走,快走!遲就來不及了!」 奚玉瑾吃了一驚,游目四顧,牆角只有一個給她點了穴道的濮陽堅,這是什麼人在和她說話呢? 心念未已,忽然聽得有人哈哈大笑,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紅臉老人,已經在角道的入口之處出現,來的正是西門牧野。 在西門牧野的大笑聲中,奚玉瑾又聽得剛才那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快走,朝東!」聽這聲音,竟似有些熟悉。 西門牧野笑聲一收,說道:「侍琴姑娘果然身懷絕技,但卻因何老是難為我的徒兒?」說話完全是針對奚玉瑾的,顯然他也未發現那人。 有一種功夫名為「天遁傳音」,屬於「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之一。普通的「傳音入密」功夫,只能把聲音送到遠處,聲音可以透過障礙。例如在門外說話,能令深藏在屋內的人聽見。但「天遁傳音」則僅是對方一人才聽得見,說話的人必須把聲音凝成一線,方能送入對方耳朵。所以能夠練這種功夫的人,必定也是內功高明之士。 奚玉瑾家學淵博,曾經聽過她的父親和朋友談論,知道有這種功夫,但卻從未見過。此時方始恍然大悟,原來是有高人在暗中保護她。這人不敢露面,本領可能是不及西門牧野,但已是遠在奚玉瑾之上了。 奚玉瑾含冤莫辯,本來心意躊躇,不知是走好還是不走的好,如今西門牧野已經來到,又有人催她快走,在這情形底下,奚玉瑾無暇考慮,只好走了。 西門牧野喝道:「往那裏走!」錚錚兩聲,彈出兩枚錢鏢,一枚打向奚玉瑾後心的風府穴,一枚打向他的徒弟濮陽堅。 奚玉瑾正自縱起,尚未躍上屋頂,人在半空,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已是無法躲避。 濮陽堅「啊呀」一聲跳起來,叫道:「師父不要放過這臭丫頭!」原來西門牧野分別打出兩枚錢鏢,功用卻是恰好相反,打向濮陽堅的那枚錢鏢,乃是替他解穴的。 忽聽得「噹」的一聲,一隻酒盅從牢房裏擲出,把西門牧野的那枚錢鏢打落。酒盅是銅做的,比一枚銅錢做的份量當然是要重得多,打落了錢鏢,餘勢未衰,濮陽堅正在跑上去指手劃腳的向奚玉瑾喝罵,給這個酒盅打個正著,登時額角開花,血流滿面。 孟七娘從牢房裏走出來,冷冷說道:「西門先生,你不知道侍琴是我的丫頭麼?」要知孟七娘是個性情高傲的人,西門牧野與朱九穆這些人在她家裏喧賓奪主,她早已是不能容忍的了,此時情知決裂難以避免,當然只有挺身而出。 西門牧野怔了一怔,隨即又哈哈笑道:「想不到七娘竟會紆尊降貴,跑到牢房來了。不錯,打狗要看主人面,但我未曾打著你的丫頭,你們主僕卻已傷了我的徒弟,我的徒弟有何不是,我倒想向七娘請教呢!」孟七娘冷笑道:「好呀,你是要給你的徒弟出氣是不是?」 西門牧野道:「不敢。」孟七娘淡淡道:「多謝西門先生不予追究,那就請吧。」 西門牧野非但不走,反而邁前兩步,冷笑說道:「比這樣的事情更重大的都有呢,此許小事,自是不值一提。」 孟七娘柳眉一豎,厲聲說道:「西門先生,你要追究什麼?」西門牧野道:「請問七娘來此貴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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