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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孟七娘道:「你順便帶一壺酒去,勸韓老先生喝,韓姑娘倘若問你這是什麼酒,你也不妨告訴她,這是九天回陽百花酒。」

  奚玉瑾又喜又驚,喜者是她夢寐以求,不知如何才能夠偷得到手的藥酒,如今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驚者是不知孟七娘是真心還是假意,萬一是試探她的,這就糟了。

  但這是求之不得的良機,奚玉瑾雖然驚疑不定,也是不願錯過。當下大著膽子,決定一試,極力按下一顆跳動的心,裝作漫不經意地問道:「那位韓老先生不是給西門牧野用獨門手法閉了穴道的麼?不知他能不能喝酒?倘若他連口也不能張開,我要勸他喝酒,也是無從勸起的了。」

  孟七娘道:「今天是第三天,他的穴道縱然尚未解開,不能說話,酒總是可以喝的。當然這也必須得他甘心願意才成,否則以他的功夫,你就是強迫他喝,也是不行,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請你去勸他的原因了。韓姑娘對你很有好感,你善言相勸,勸得動韓姑娘,韓姑娘也就會幫忙你勸她父親了。」

  奚玉瑾道:「婢子拙於言辭,不知如何相勸?」

  奚玉瑾已是恨不得馬上把酒送到韓大維手中,但為了恐防孟七娘起疑,故此仍是裝作不識此酒的功效。

  孟七娘道:「你不要多疑,這酒對韓大維是有益無害的,如果是毒酒的話,我還會叫你去勸他喝嗎?」

  奚玉瑾初時聽見孟七娘一開口就叫她不要多疑,心頭不禁「蔔通」一跳,聽下去才明白她是這個意思,連忙賠笑說道:「婢子怎敢如此疑心?」

  孟七娘皺眉道:「我叫你今後不必以奴婢自居,你又忘了。好,你這就去吧,你對他們父女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會明白的。」

  此時已有一個丫頭把託盤拿進來,盤中有一大碗公稀飯,兩式小菜。孟七娘取出一個酒壺,親自斟滿了一壺九天回陽百花酒,鄭重的交給了奚玉瑾。

  且說韓佩瑛那日見過了孟七娘之後,滿腹疑團,心裡想道:「聽孟七娘的口氣,害死我母親的乃是另有其人,那是誰呢?嗯,只怕是孟七娘故意騙我的吧?好在這件事爹爹本來就想告訴我的,我回去一問爹爹,就知道了。」

  那知她回到牢房,叫了一聲「爹爹」,竟然聽不見韓大維的回答。

  韓佩瑛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伸手去探父親鼻息,見父親尚有呼吸,這才稍稍放心。當下將父親扶起,仔細視察,也沒有新受毒的跡象,只覺父親的脈搏有點異乎尋常的跳動。韓佩瑛對家傳的內功心法已經頗有造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父親是給高手封閉了兩道經脈,此時正以本身深厚的內功,自行打通奇經八脈。

  自行打通經脈,這是十分艱難的事情,韓大維正在運功之際,莫說他不能夠說話,就是能夠說話,韓佩瑛也不敢令他分神,只好盡自己所能,用本身真力,助父親運功。

  韓佩瑛的功力當然是和父親相差甚遠,但也不無幫助,在這三天之中,除了每日三餐,韓佩瑛要停下來喂她父親吃點東西之外,其餘的時間,兩父女都是在靜坐運功,以求儘快打通經脈。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時分,韓大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地張開眼睛,說道:「瑛兒,辛苦了你啦!」

  比西門牧野預料的時間提早半天打通了經脈。這是因為西門牧野沒有把韓佩瑛的功力估計在內的緣故。

  韓大維剛剛打通經脈,精神尚未恢復,韓佩瑛不敢刺激父親,她本來想問是誰毒死母親的事情,只好暫時按下。

  韓大維卻在記掛著她去見孟七娘之事,能夠說話之後,便即問道:「瑛兒,孟七娘和你說了些什麼?」

  韓佩瑛道:「爹爹,我先告訴你一件喜訊。」

  韓大維道:「是孟七娘要放你麼?」

  韓佩瑛道:「她是說過要設法放我,但我現在說的喜訊卻是另一樁。」

  韓大維說道:「另外還有什麼喜訊?」

  韓佩瑛道:「我看見孟七娘的一個丫頭,很像是奚玉瑾。」

  韓大維道:「奚玉瑾?她怎麼會跑來這兒,而且做了丫頭呢?」

  韓佩瑛道:「女兒也是這麼想。但那丫頭不但身材舉止像奚玉瑾,而且她還用動作暗示她是奚玉瑾。昨天我問了送飯來的那個丫頭,她說這是一個新從江南來的丫頭,來了還沒有幾天的,這種種可疑的事實加在一起,除了是奚玉瑾還有誰呢?她這個人很有點小聰明、鬼門道的,不知她是用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方法混了進來,但女兒相信不會看錯。」

  韓大維道:「你以為奚玉瑾是來救咱們的嗎?」

  韓佩瑛道:「她與女兒情如姐妹,不是為了搭救咱們,她又何必冒這危險?」

  心裡有點奇怪,爹爹何以多此一問?

  韓大維道:「瑛兒,我有一件事情忘記了問你,你大喜那天,你這位奚姐姐可有來喝你的喜酒。」

  韓佩瑛為了恐防老父傷心,故此謊言騙父,說是已經和谷嘯風成了親的,此時聽得父親這樣一問,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心酸。幸好牢房光線黯淡,韓大維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

  韓佩瑛忍住心中的酸楚,強笑說道:「爹,你忘記了這次把我送往揚州完婚,是沒有通知任何賓客的嗎?咱們既然沒有請帖給她,她怎麼會來?」

  韓大維道:「奚玉瑾住的百花穀離揚州不遠,我以為她自己會來的,男家也沒有請她嗎?」

  韓佩瑛道:「沒有。」

  心裡暗暗奇怪:「爹爹何以這樣問我,難道他已聽到了什麼風聲?」

  韓大維道:「這麼說她和穀嘯風是未相識的了?」

  韓佩瑛心頭「蔔通」一跳,說道:「我沒有問過嘯風,不過他們都是揚州人,認識也不稀奇,爹,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韓大維道:「奚、穀兩家上代有點過節,但這內裡因由,你是不宜知道的。嘯風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如果他沒有和你說,你就不必問他。」

  韓佩瑛松了口氣,心想:「他們上一代的事情,這可就與我無關了,但這件事情想必嘯風和玉瑾都未知道,否則他們也不會那樣好了。」

  韓佩瑛是個不愛多管閒事的人,何況她又正有著更緊要的事情盤亙心中,因此雖然有點好奇,也沒有再問下去。韓大維繼續說道:「因此你和奚玉瑾雖然是如同姐妹,但對她也還要提防一點的好。」

  韓佩瑛答了一個「是」字,說道:「爹,你元氣未複,歇一會吧。」

  韓大維道:「孟七娘和你說一些什麼話,你還沒有告訴我呢。這是非常緊要的事情,你不告訴我,我怎能安心?」

  韓佩瑛只好說道:「她要我做她丫頭,我不答應。」

  韓大維道:「她是想用這個法子放你出去吧?」

  韓佩瑛道:「她是這麼說,但女兒可不能相信她的說話。」

  韓大維道:「不,她這話倒是可以相信的,但你不願意做她的丫頭,這也是應有的傲氣,我不怪你,另外她還說了一些什麼?」

  韓佩瑛忍不住說道:「她說她對媽很有好感,還說可憐我的媽呢。我不相信!爹,到底毒死媽的是不是她?」

  韓大維吃了一驚道:「你這樣問過她了?」

  韓佩瑛道:「不錯,我問過她,她不肯承認!」

  韓大維呼吸緊張,問道:「她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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