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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公孫璞早有準備,搶先一步身形斜掠,恰好攔在她的前頭,合掌一揖,說道:「請老前輩留步,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有話好說!」

  公孫璞這一揖用的乃是耿照所教的「大衍八式」,這「大衍八式」乃是昔年一代武學大師桑見田所創的獨門功夫,與桑家的兩大毒功並稱的,掌力中柔中帶剛,厲害無比。

  公孫璞像個鄉下少年,這老婆婆那裡將他放在心上?不料一股大力突然似潛流湧至,這老婆婆雖不至於受傷,但在這一剎那,胸口也好似給重物突然一壓似的,呼吸不舒,不由得停了腳步。

  老婆婆「咦」了一聲,說道:「你是誰?」

  心想:「這小子貌不驚人,本領可真是不錯。」

  公孫璞道:「我們都是韓大哥的朋友,想要和他見上一面。我們並非不敢相信婆婆,但既然是反正要見他的,這壇酒還是由我們親自交給他吧。婆婆若是知道他的所在,便請賜告,卻不敢有勞婆婆了。」

  公孫璞這番言語說得可算十分客氣,不料老婆婆卻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哼,你的本領雖然不錯,想要攔阻我,諒你不能!」

  宮錦雲趕了到來,同時叫道:「你是什麼人,你也得給我們說個明白!」

  這老婆婆說到「不能」二字,身形已是倏地向公孫璞撞去,公孫璞重施故技,合掌一揖,叫道:「老前輩留步!」

  就在公孫璞施展大衍八式之時,宮錦雲亦已拔劍出鞘,唰的一劍指到了這老婆婆的後心,喝道:「我本來敬你是位前輩。但你不講理,我也只好不客氣了!」

  兩人前後夾攻,眼看這老婆婆無法可避,不料她雙掌拍出,一掌向前,一掌向後,公孫璞驀然間忽覺有兩股力道,左右齊來,互相牽引,頓然間好像身處在一個極為湍急的漩渦中心,不由自己的給推得轉了一圈,說時遲,那時快,那老婆婆已是呼的一聲從他身旁竄過。

  宮錦雲這一劍險些刺在公孫璞身上,連忙收手叫道:「公孫大哥,你怎麼啦?」

  公孫璞見她居然沒有跌倒,大為詫異,說道:「沒什麼,你沒受傷嗎?」

  宮錦雲道:「沒有。咱們快追!」

  原來這老婆婆能用雙掌發出不同的兩股力道,右掌的力道剛猛,左掌的力道陰柔,她以陰柔的力道將宮錦雲的力道牽引過來,加上她右掌剛猛的力道一同對付公孫璞,故而公孫璞給推得團團亂轉,但宮錦雲卻只是身向前傾,除此之外,就沒有受到影響了。

  兩人跟蹤急追,追上了山,公孫璞見這老婆婆提著一壇酒,在山路上行走,居然還是縱躍如飛,心裡好生佩服,想道:「若在平地,那是一定追她不上了。」

  宮錦雲別的功夫不及公孫璞,輕功卻不在公孫璞之下,兩人並肩追趕,那老婆婆畢竟是因為手挽重物,跑了一程,終於給他們二人追上。

  老婆婆「哼」了一聲,斥道:「不知死活的小輩!」

  一個轉身,重施故技,雙掌拍出。這次公孫璞已經有了準備,運用明明大師所教的須彌掌法,改用陰柔之力,隨勢屈伸,消解了老婆婆剛柔兼濟的牽引之力。

  這次他們不過受阻片刻,迅即又追上來。老婆婆心裡想道:「這小子難纏得緊,他和宮昭文的女兒聯手,雖然也未必就能勝得了我,但我想保全這壇九天回陽百花酒,卻是難了。」

  此時他們二人與那老婆婆之間還有十余步的距離,宮錦雲心急,搶在前面,公孫璞反而稍稍落後。老婆婆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忽地一個倒縱,反手一指,方位算得準確之極,恰恰點著了宮錦雲脅下的愈氣穴,宮錦雲啊呀一聲,蔔通倒地。

  老婆婆行動有如鬼魅,頭也不回,反手一點,點著了宮錦雲的穴道,立即又將倒縱之勢改為前奔,當真是收發隨心,輕功高明已極!

  公孫璞大吃一驚,連忙把宮錦雲扶起來;他知道宮錦雲是給點了穴道,只好在她身上試探。

  宮錦雲女子的身份已給那老婆婆揭破,此時倒在公孫璞的懷中,不由得羞得滿面通紅,低聲說道:「是愈氣穴。」

  公孫璞替她解了穴道,問道:「沒受傷吧?」

  只怕那老婆婆除了點穴,還下了毒手,自己看不出來。

  宮錦雲輕輕的推開了公孫璞,面紅直透耳根,道:「別多問了,快去追那老婆婆,咱們打不過她,至少也該知道她的下落。」

  原來那老婆婆對宮錦雲的父親多少也有幾分顧忌,是以不敢傷她。

  公孫璞道:「但你,你一個人──」

  要知宮錦雲雖然並沒受傷,但穴道初解,氣血未舒,倘若立即運用輕功,對身體甚為有害,因此公孫璞有點放心不下。

  宮錦雲道:「我在韓大哥家中等你。你不用擔心我,我沒受傷,一個人也不見得就有人能夠將我吃了。」

  公孫璞知道宮錦雲只須休息半個時辰,便可恢復如常,心想宮錦雲武功不弱,除非是碰到像那老婆婆的一流高手,她才對付不了,想來此處也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老婆婆了,於是說道:「好,你在韓大哥家裡暫且躲一躲,不要露面。我去去就來。」

  宮錦雲惱道:「別囉唆了,快去吧!」

  神色雖似慍惱,心中卻是暗暗感激公孫璞對她的關懷。

  宮錦雲回到韓家,看到瓦礫場中那幾堆黃土,不由得心亂如麻,暗自想道:「看來韓大哥是遇上仇家了,這裡葬的這幾個人不知是誰,但願不要是韓大哥才好!」

  宮錦雲又再想道:「公孫大哥如今已知我是女子,我要不要對他說明真相呢。唉,但這羞人答答的事情,卻又怎生出口?」

  要知宮錦雲乃是父親指腹為婚將她許配與公孫璞的,但這件事情,公孫璞似乎還未知道。何況宮錦雲的一縷情絲,又早已系在韓佩瑛身上,因此,自是更惑到為難了。

  宮錦雲氣血未舒,需要一個幽靜的地方調勻氣息。同時她又是心亂如麻,須得好好的想一想。

  韓家被燒毀的只是幾幢房子,其餘的大部分房屋還保持完整,宮錦雲想道:「公孫大哥叫我躲起來不要露面,好,我就聽他的話,找一間靜室休息片時吧。他回來了,自然會出聲找我的。」

  宮錦雲一面走一面想,不知不覺已是穿過藤蔓覆蓋的回廊,深入韓家內院。忽見一間精雅的房間,紗窗半掩,一縷幽香從窗戶中透出,宮錦雲吃了一驚,心道:「這似乎是爐中燒的沉香屑,難道這房間裡有人?」

  宮錦雲步上白石臺階,但見臺階鑿成朵朵蓮花模樣,那間房間的門欄窗戶,也都雕有時新花式,不落富麗俗套。推開房門一看,房中佈置,那就更是清雅絕俗了。兩壁圖書滿架,牆上掛有字畫,內裡有張大床,珠簾半卷,床上有鵝絨被褥,折得整整齊齊。床前的梳粧檯果然有一爐燒著的沉香屑,一面擦得十分明亮的古銅鏡安放在梳粧檯上。但卻沒有人。

  這間房間分明是一位年輕小姐的繡房,宮錦雲思疑不定,暗自想道:「莫非這是韓大哥姐妹的房間?但他卻從沒有對我說過他有兄弟妹妹。這間房間倒是正合我意,不管它是誰的,我在這裡歇息片時,料也無妨。」

  要知宮錦雲是個愛美的少女,當然是喜歡這樣的一座「香閨」。

  掛在牆上的一幅中堂寫得龍飛鳳舞,吸引了宮錦雲的注意,心裡想道:「這位韓小姐倒是個才女。」

  抬頭細看,卻原來寫的是一首詞。詞道: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消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千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這是南宋詞人張于湖的一首詞,宮錦雲一知半解,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後面的兩行小字,她讀了卻是不由得更驚疑了。

  那兩行小字寫的是:「瑛女學詞,無脂粉味,有鬚眉氣,餘心甚喜,因以於湖詞一卷授之。六州歌頭一闋為半湖詞中壓卷之作,並書以付之。願其學步大家,並毋忘故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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