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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十六回 難解疑團驚毒手 重逢老父在囹圄

  穀嘯風連忙問道:「信上說的是什麼?」

  劉趕驢道:「這幾行蒙文,甚為簡單,譯成漢文,意思就是:大功告成,關中之地,盡屬閣下。為主為霸,任君自擇。」

  陸昆侖拍案說道:「咱們所料果然不差,不必取得全函,只這半張信箋,已是韓大維勾結蒙古韃子的如山鐵證了。」

  谷嘯風默然不語,心中亂成一片。正如陸昆侖所說,這幾句話意思實在太明顯了。不必閱讀全函,已經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情。「所謂大功告成,當然是指蒙古韃子吞金滅宋之事了。上官複寫的這封信,其實就是代表蒙古大汗給韓伯伯的允諾,許他事成之後,封他作關中王。」

  穀嘯風心想。

  劉趕驢道:「谷少俠,你還有什麼懷疑嗎?」

  穀嘯風道:「沒有。只是此事來得太過突然,我實在是料不到。」

  陸昆侖道:「從這封信看來,咱們對韓家這次發生的事情,所下的判斷,大約也不會錯了。殺人放火的事情,還是他自己幹的。他故弄玄虛,迷惑咱們,以便他和蒙古韃子裡應外合。」

  穀嘯風道:「這麼說來,韓大維是沒有死了?」

  劉趕驢笑道:「怎麼,你好像還不敢相信你這位泰山是個大壞蛋?他當然沒有死,而且他一定還在洛陽。」

  陸昆侖沉吟半晌,說道:「但這樣,咱們倒是碰上一個難題了。蒙古兵旦夕就可以攻到洛陽,咱們若是護送這批財物去給義軍,那不是任憑韓大維和韃子勾結了?有誰去破他們的奸謀?」

  劉趕驢道:「這只怕還是一個陷阱。韓大維讓咱們取了他家的寶藏,他一定還會設法奪回,絕不會讓咱們平安運送給義軍的。但在這期間,咱們的心力都放在護送這批財物的事情上,他在城中,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活動了。」

  陸昆侖道:「為今之計,必須先打探到韓大維確實的下落。谷賢侄,這件事可得有勞你了。我想他的女兒回家,他或許會念在父女之情,與女兒偷偷見上一面的,當然他也一定會捏造一篇假話,不會讓女兒知道真相。」

  穀嘯風道:「好,那我現在就馬上趕回韓家。若然打聽到什麼風聲,我馬上回來通報。」

  劉趕驢道:「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你也不必和韓小姐多說什麼,免得她傷心太過。」

  谷嘯風心知劉趕驢已是衷心的佩服韓佩瑛,故此為她著想。穀嘯風心中甚為感慨,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

  當下就離開丐幫的分舵,連夜趕回韓家。

  可是穀嘯風在途中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許許多多事情都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韓大維何以會有那麼多的金銀財寶?他不帶走又是什麼道理?雖然劉趕驢認為這是「誘敵」之計,但穀嘯風的內心卻是不能同意這個說法的。「韓大維既然費盡心力才積聚了這偌大財富,又怎肯輕易拋掉?雖說他可以設法奪回,但這究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這樣的『誘敵』之計,也未免太笨拙了。」

  穀嘯風心想。

  還有,那半張信箋的事情,剛才在丐幫分舵,谷嘯風曾提出自己的懷疑,陸昆侖也找不到令人可以信服的解釋。陸昆侖只能推測韓大維可能是碰到什麼緊急的意外事情,來不及把那老僕手中的另外一半拿走。「不錯,世間往往有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說不定可能如此。但這樣的推測,卻總是不大合乎常理。」

  更重要的一層是因為穀嘯風相信自己的父親,因為相信自己的父親,所以就不能相信韓大維是像陸昆侖、劉趕驢所說的那樣一個大壞蛋。「爹爹和韓伯伯是幾十年的知己,韓伯伯若是壞人,縱然他掩飾得如何好,在幾十年的老朋友面前,總不會始終不露絲毫破綻。我爹爹嫉惡如仇,若不是深知他的為人,焉肯與他結成兒女親家?」

  不過,穀嘯風隨即又想到:「爹爹常常稱讚韓伯伯為人梗直,不負一個『俠』字,他給我訂下這門親事,純粹是為了與韓伯伯氣味相投,決非為了他家的財富。但韓家富可敵國,爹生前若是知道的話,他一定會在閒話之中透露的,但他從沒說過,可見他是不知道的,以爹爹的為人,他若知道韓家富可敵國,只怕也就不會與他聯姻了。但韓大維何以對爹爹隱瞞他的財富呢?這件事他可以隱瞞,別的事他是不是也可以隱瞞呢?」

  許多事情,穀嘯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能完全相信陸、劉二人對韓大維的判斷,但也不敢斷定韓大維就是好人。

  但他心裡總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驀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怎的我把這重要的證物忘了?」

  他曾經在那老僕的傷口刮下一塊凝結了的血塊,本來是準備在丐幫的分舵做一個試驗的,但因陸昆侖催他趕快回去,一時卻忘了這件事情。

  這晚的月色很好,穀嘯風在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剛好走到一條小溪旁邊,溪中游魚在月光中清澈可數。

  穀嘯風心想:「我現在試驗一下,也還不遲。」

  於是搬來了石頭土塊,堵住小溪的兩頭,圍成一個小小的水地,把手帕中包著的血塊捏得粉碎,倒入水中。過了大約一炷香時候,只見堵住了的這一段小溪中的遊魚,盡都肚皮翻白,浮上水面!

  小小一塊血塊捏碎的粉末,投入溪中,竟然毒死了無數遊魚!儘管穀嘯風早已疑心這血塊有毒,但見這毒性如此之烈,仍是不能不大吃一驚!

  大驚之後,跟著卻是大喜,穀嘯風不由得叫出聲道:「韓伯伯不是兇手,韓伯伯不是兇手!」

  要知韓大維練的是正宗內功,修習正宗內功的人是決不能兼練毒掌的,否則在運氣沉歸丹田之際,自己就會中毒。而且穀嘯風四年前曾到過韓家,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韓大維掌上的功夫乃是佛門的「般若掌」,那是最純正的一種內功掌力。所以假如說韓大維是捨棄本身所學,改練毒掌的話,也不可能。因為短短的四年功夫,決不能練成這樣厲害的毒掌──打傷了人,傷口凝結的血塊,還含有這樣的劇毒!

  穀嘯風心裡想道:「這人不知是誰,朱九穆修羅陰煞功恐怕也沒有他這毒掌這樣厲害!」

  再又想道:「這樣看來,韓伯伯的確是碰到一個極厲害的仇家了,而且這個人還不是朱九穆。我應該把這個發現馬上趕回去告訴陸幫主!」

  他剛想回轉丐幫分舵,忽然瞿然一省,想到:「這人既然殺害了韓伯伯的全家,若是給他知道韓小姐已經回家,他焉能放過?韓小姐一個人守在家中,這可是危險得很哪,告訴陸幫主慢一些也不打緊,叫韓小姐躲避可是刻不容緩!」

  心念未已,忽聽得樹林裡似乎有人冷笑,穀嘯風又是大吃一驚,喝道:「是誰?」

  不見有人回答。谷嘯風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朝著那聲音的來處奔去,但見空林寂寂,那裡有什麼人影?

  穀嘯風驚疑不定:「難道是我的錯覺?」

  當下再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朋友,你是否明白韓家的內幕,如果你是笑我糊塗,便請出來賜教!」

  要知他是在叫出「韓伯伯不是兇手」這一句之後,聽到那一聲冷笑的;假如真的是有人冷笑,並非錯覺的話,這個人定然是嘲笑他判斷的糊塗。

  穀嘯風的「傳音入密」功夫已有相當火候,如果林中有人,即使這人已經施展輕功逃跑,也還是會聽到他這番言語。但穀嘯風等了一會,仍是不見有人回來。

  穀嘯風啞然失笑,心想:「想必是我太緊張了,以至有此錯覺,說不定這只是夜梟的啼聲。若然真是有人的話,他既然譏笑我,就不會不出來見我的。」

  於是穀嘯風匆匆忙忙的把泥土石塊填塞那段溪流,免得有人誤飲毒水。這個小小的工程也花了他大半個時辰,做妥之後,這才放心去找韓佩瑛。

  韓佩瑛此時正在家中的斷壁殘垣之下獨自發呆,但覺心中一片茫然,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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