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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此時他在丐幫的倆老輩面前,已是不便再稱韓大維作「韓伯伯」了。

  劉趕驢道:「我剛才聽得本幫弟子稟報,說是昨晚起的火,火勢不大。那兩個發現韓家失火的弟子,來到韓家之時,火頭已熄。他們深恐是韓大維的詭計,不敢進去。」

  穀嘯風茫然道:「什麼詭計?」

  劉趕驢道:「說不定是韓大維自己放火燒的。那兩個弟子恐怕進去碰上了韓大維,難免遭他毒手。」

  穀嘯風道:「他為什麼要自己放火燒自己的家?」

  陸昆侖哈哈大笑道:「這正是一條妙計呀,他假裝遇上仇家,家破人亡,那麼豈不是無人再來追究他與韃子私通之事了?待到韃子兵臨城下之時,他再露面,為韃子立功。我們還能夠奈何他嗎?」

  朱九穆的猜測是韓大維為了避仇,陸昆侖的猜測則是他為了避免俠義道的追究,想法雖然並不一樣,但認為這把火是韓大維自己放的卻是相同。穀嘯風不覺毛骨悚然,心裡想道:「人心難測,難道韓伯伯當真是如此卑鄙的奸滑之徒?」

  陸昆侖道:「韓家還有什麼人沒有?我料韓家的僕人,恐怕也難免遭了毒手,被韓大維殺掉滅口了吧?」

  穀嘯風道:「不錯,是否韓大維殺的雖還未知,但他家的僕人的確是已遭毒手。」

  劉趕驢道:「哼,好狠毒的手段。師叔,你當真是料事如神,韓家果然是沒有活人留下了。」

  穀嘯風道:「不,還有兩個活人!」

  劉趕驢怔了一怔,道:「這兩人是誰?」

  穀嘯風道:「一個是韓大維的女兒。」

  陸昆侖詫道:「是你和她一同回來的嗎?」

  穀嘯風道:「不是。她先回家。我到她家的時候,剛好碰上朱九穆前來尋仇,與她動手。」

  陸昆侖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想來你已經不要她,自是不便和她同行了。」又道:「那麼朱九穆這老魔頭是你和她聯手打退的了?」

  穀嘯風道:「這倒不是,是朱九穆自己跑的。」

  劉趕驢道:「這卻為何?」

  穀嘯風道:「因為他發現還有一個活人,猜想他可能怕是韓大維的伏兵,故此跑了。」

  陸、劉二人大為詫異,齊聲問道:「這人又是誰呢?」

  穀嘯風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誰。」

  當下將發現那人的經過和在韓家聽見到的情形都說了出來。

  陸昆侖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那麼咱們先到韓家看看。」

  劉趕驢道:「你說在那老僕手中找到半張寫有蒙古文字的紙頭,這紙頭在你身上嗎?」

  穀嘯風道:「在。我看這可能是個線索。」

  劉趕驢道:「交給我吧。敝幫六袋弟子中有個人懂得蒙古文字。」

  穀嘯風說道:「貴幫有人懂得翻譯,這就最好不過了。」

  於是把那半張紙交給劉趕驢。

  一行三人,走出林子。此時已是東方翻出魚肚白的清晨時候,陸昆侖健步如飛,起初擔心穀嘯風跟他不上,後來一看,穀嘯風與他始終是不即不離,這才放下了心。

  陸昆侖忽道:「谷賢侄,你此次來找韓大維,是否只是為了退婚之事?」

  穀嘯風說道:「不錯。我想大丈夫行事,理當來得光明,去得磊落。」

  陸昆侖點點頭,道:「這話也說的是。」

  穀嘯風卻在心想:「他以為我還會為了什麼事呢?」

  陸昆侖又向他瞧了一眼,說道:「谷賢侄,恭喜你的少陽神功已練成了。」

  穀嘯風怔了一怔,說道:「還只有六七分火候。」

  心裡頗為詫異。要知他這少陽神功乃是出於母親的傳授,並非穀家家傳的武功,不解陸昆侖何以知道。

  陸昆侖道:「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非同小可,他唯一忌憚的就是少陽神功。你和他交手,並沒受傷,是以我猜想你已經練成了少陽神功,谷賢侄,有句話我想問你。」

  穀嘯風道:「請說。」

  陸昆侖道:「你是否想用少陽神功替韓大維治傷?」

  穀嘯風坦然說道:「不錯,這次退婚,我覺得對他父女不住,是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但聽了舅舅的話,我已打消原意了。」

  陸昆侖微微一笑,說道:「韓小姐才貌雙全,你是否對她尚有餘情未斷?」

  穀嘯風面上一紅,說道:「她雖然不是我的妻子,但我也總不能讓她給朱九穆這老魔頭欺負。陸老前輩敢情是責備我這件事情做錯了麼?」

  陸昆侖道:「抑強扶弱,我輩俠義道理所當為。只要你不為私情所誤,那我也就放心了。」

  穀嘯風心道:「我心裡只有一個奚玉瑾,韓小姐再好,我也不能娶她。」

  但這樣的男女私情,卻是不便向陸昆侖啟口,當下說道:「依我看來,韓大維即使是私通韃子,他女兒決不是和他一路。」

  陸昆侖道:「你怎麼知道?」

  穀嘯風道:「如果她與父親同謀,那張紙頭,她決不會坦然無疑的就給了我。」

  原來穀嘯風雖然決意退婚,但自從他開始對韓佩瑛有所認識之後,卻不禁對她頗有佩服之意,是以言辭之間,不知不覺的要為她辯護,為她「開脫」。

  三人到了韓家,韓佩瑛見穀嘯風與兩個叫化子同來,頗是詫異。穀嘯風道:「這位是丐幫陸幫主,這位是劉舵主。那老魔頭剛才碰上了陸幫主,吃了大虧,已經逃了。」

  韓佩瑛認識劉趕驢,卻不認識陸昆侖,當下上前行過了禮,說道:「家父不幸遇仇,生死未蔔,請兩位老前輩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幫一幫忙,查明此事。」

  韓佩瑛只知丐幫消息最為靈通,卻那裡知道丐幫的首腦對她的父親早已起了懷疑。

  劉趕驢道:「我正是聞得府上失火,特地來探問令尊的。侄女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務必找到令尊的下落。」

  雖然是隱瞞來意,說的卻非敷衍言辭,他既已懷疑韓大維私通蒙古,焉能不去設法找他?

  陸昆侖道:「不知府上除了令尊下落不明之外,還有何人脫難?」

  韓佩瑛垂淚道:「捨下家人盡遭毒手,如今只發現一個活人,卻是個不相識的外人。」

  當下帶領陸、劉二人,走進燒毀的內院。

  那個被挖出來的「活人」,此時仍然靠著牆角,雙手捧著頭,對這些人進來,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劉趕驢道:「這人是誰?」

  韓佩瑛道:「他好像是給什麼可怖事物嚇得傻了,我盤問他,他只會荷荷的叫。」

  陸昆侖輕輕移開那人的手掌,托起他的下巴,定睛一瞧,失聲叫道:「你不是包靈嗎?」

  穀嘯風吃了一驚,原來這個包靈乃是江湖上著名的妙手神偷,夜走千家,日走百戶,從無失手。想不到竟會在韓大維的家裡遭人活埋。

  包靈抬起一雙茫然失神的眼睛,凝視陸昆侖,好像是認得他了。陸昆侖一把他的脈息,心裡大為奇怪。要知陸昆侖的見識當然還在穀嘯風之上,他不但探出包靈脈靈正常,而且內力未失。雖然身子虛弱,卻不至於奄奄一息,像他目前這個樣子的。

  陸昆侖知道內中定有因由,於是不露神色在包靈身上搓搓捏捏,裝作是給他推血過宮,輸送內力,過了半晌,包靈咳出一口濃痰,忽地跪在陸昆侖面前,說道:「幫主,救,救我。」

  說話仍然是有氣沒力,一副虛脫的病人神氣,絲毫也沒有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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