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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背後有個人接聲道:「對,區區一匹坐騎算不了什麼。韓大哥,你也不用擔憂沒有代步,別人會偷,我也會偷,過兩天我偷一匹駿馬給你,包管比你原來的坐騎還好。」韓珮瑛回頭一看,只見宮錦雲笑嘻嘻地站在她的後面,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宮錦雲臉上的煤灰還未洗抹乾淨,身上穿的又是一件打著補釘的衣裳,更加上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客店裏的掌櫃和伙計無不愕然,人人向他注視。

  韓珮瑛道:「宮兄說笑了。不勞宮兄操心,請宮兄回去吧。」掌櫃的見韓珮瑛與他稱兄道弟,更是詫異。有幾個伙計本來想要趕這小廝的,當然也不敢動手了。

  宮錦雲笑道:「回去?你叫我回那裏去?我正是因為無家可歸,所以才到這裏找你的。」

  韓珮瑛甚是氣惱,心想:「這個人怎的這樣不識趣,我要擺脫他,他卻偏偏要來纏我!」當下淡淡說道:「找我做什麼?」

  宮錦雲道:「找地方住呀。你不是在這裏開了房間嗎,咱們今晚正好聯床夜話。」

  韓珮瑛面上一紅,冷冷說道:「對不起,我可是不慣和人同房的。而且我明日還要趕路,恐怕也沒有精神和你作長夜之談。」

  宮錦雲皺了皺眉,笑道:「好吧,你不肯收留我,我只有自己想法子了。」說罷,掏出韓珮瑛那個錢包,說道:「好在你這個錢包裏還有錢,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當下從錢包裏拈出一顆金豆遞給掌櫃,掌櫃的睜大了眼睛,想接又不敢接。

  宮錦雲道:「呆看什麼,難道金子也沒見過嗎?你將它折作房錢,多下的算作小賬。韓大哥,這是你送給我的,你不怪我將你的錢拿來浪費吧?」韓珮瑛沒好氣地說道:「送給你就是你的,你怎樣用我當然是管不著。」宮錦雲笑道:「好,那麼多謝你再請我一次客了。」

  掌櫃的聽了他們的說話,知道這金子的確是韓珮瑛所送,並非賊贓,這才敢收下,登時改了副面色,叫伙計帶宮錦雲住一間最好的房間。

  韓珮瑛當下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還有點害怕宮錦雲再來糾纏,幸好宮錦雲並沒跟來。可是當韓珮瑛關上房門點亮油燈之後,一看房中景象,卻是不禁又吃一驚。

  只見床上被褥凌亂,行囊打開,顯然是給人搜查過了。韓珮瑛的行囊有奚玉瑾送的兩套男裝衣裳。有自己原來準備做新嫁娘的兩套女裝衣裳,有幾件首飾,還有三十多兩銀子,打開一看,衣裳沒動,首飾和銀子都不見了。

  韓珮瑛是個多少有點江湖經驗的人,心中一想,已是恍然:「一定是楚大鵬那些人在懷疑我的身份,他們把我當作宮錦雲,還不敢十分肯定,是以他們一面與我在酒樓上打交道,一面卻派人來搜查我的行囊。派來的這個人發現我不是什麼黑風島的人,遂順手牽羊,偷了我的首飾、銀子和坐騎,作為報復。他們一路上招待我,大約也用了不少銀子了。」韓珮瑛料想與這客店無關,當下也就沒有聲張。

  失了銀子和首飾本來算不了什麼,但韓珮瑛的錢包已經送給了宮錦雲,如今她的身上已是不名一文,這卻是令她碰上了難題了。此去洛陽,還有七八百里,路上用些什麼,韓珮瑛心想:「好在房錢已經有人給我付了,要不然明天就會出乖露醜。但以後怎麼辦呢,難道叫我也學宮錦雲去做妙手神偷麼?」

  韓珮瑛悶悶不樂的躺在床上,整夜不敢闔眼。一來是怕楚大鵬那些人再來騷擾;二來也怕宮錦雲前來纏她。但出她意料之外,這一晚卻是毫無動靜,平安度過。

  韓珮瑛為了想要擺脫宮錦雲,天沒亮就起身,告訴伙計一聲,叫他不可驚動宮錦雲,就離開客店。

  出了禹城,天色才亮,韓珮瑛趁著清晨沒有行人,正在路上施展輕功趕路之際,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韓大哥,等等我!你怎麼悄悄就走,累我趕得好苦!」

  正是韓珮瑛所要擺脫的宮錦雲,偏偏他又趕來了。只見宮錦雲已經換了一套簇新的衣裳,一張俊秀的臉孔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十足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那裏還有絲毫醃臢小廝的模樣?

  韓珮瑛滿肚皮沒好氣,說道:「你又來做什麼?咱們萍水相逢,分開手就是各走各的了,我可不敢有勞宮兄相送。」

  宮錦雲笑道:「我不是來送行的,我來給你還錢。」

  韓珮瑛道:「我說過是送給你的,不用你還。」

  宮錦雲道:「那就當作是我送給你吧。昨晚我做了一票生意,偷來的錢也用不了這許多。我是不慣受人恩惠的,禮尚往來,你可不能推卻。」說罷掏出一個荷包遞給韓珮瑛,卻並非韓珮瑛原來那個錢包。宮錦雲道:「這是我自己繡的荷包,請你留下來作個紀念。」

  韓珮瑛正苦於路上沒有盤纏,想了一想,也就不客氣的收了下來,說道:「好吧,多謝你的厚禮,那麼咱們後會有期了。」

  宮錦雲噗嗤一笑,說道:「你這個人呀,怎的老是這樣爆仗的性子,才不過說了幾句話,你就要趕我走麼?」雖然笑著說話,卻帶著幾分幽怨的神情,顯出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韓珮瑛本來是個舉止溫柔的大家閨秀,這次還是第一次聽得有人說她是「火爆性子」,聽了不覺暗暗好笑,心裏想道:「這人倒是比我更像一個愛使小性子的女孩兒家。」

  韓珮瑛無可奈何,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急著要趕路的,並非要趕你走。」

  宮錦雲道:「韓兄,你是要上那兒?」

  韓珮瑛心想,昨日在那酒樓之上,濮陽堅已說破了她是洛陽韓家的人,當時宮錦雲和她同桌,當然也是聽見的了。既然瞞他不過,索性就老老實實地說道:「我想在七天之內趕到洛陽。」

  宮錦雲拍掌笑道:「那就正好有伴了,我也是要去洛陽!」

  韓珮瑛倒抽一口冷氣,心想:「我要擺脫他,反而給他纏上了。」

  宮錦雲見韓珮瑛不作聲,眉頭一皺,說道:「韓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呢?」韓珮瑛道:「那裏的話?你別多心。我不過顧慮這條路不好走,我的仇家又多,只怕連累了你。」

  宮錦雲手指輕輕點著面頰,斜著眼睛,嫣然一笑,說道:「韓大哥,你當真不討厭我麼?那我就放心了。」嫣然一笑之下,風韻更覺迷人。韓珮瑛疑心大起,心想:「越看她越像女子,莫非他真的就是一個女子?像我一樣,女扮男裝。」

  宮錦雲接著說道:「韓大哥,你不必顧慮,有我與你同走,包管你一路平安。就是有什麼仇家找你麻煩,咱們二人聯手也總比你一人應付好些。而且我還可以帶你走一條近路,你用不著七天就可以趕到洛陽。」

  韓珮瑛一來推卻不掉;二來她已懷疑宮錦雲是個女子,和一個女子同行也沒有什麼不便了。韓珮瑛暗自思量:「且待我和他走了一程,相熟之後,再試探他。他若是個女子,一路同行,也總會露出痕跡的。」於是說道:「好,那麼咱們就趕路吧!」

  韓珮瑛有心試他本領,進入山路之後,立即施展輕功,跑得飛快。宮錦雲笑道:「韓大哥,好本領!」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一口氣跑了七八十里路程,韓珮瑛感到有點累了,這才停了下來。回頭一看,只見宮錦雲面不紅,氣不喘,看來他的輕功竟是比自己還要高明,韓珮瑛不禁暗暗道了一聲:「慚愧!」

  此時已是中午時分,宮錦雲說道:「韓大哥,咱們到林子裏歇一會,吃點乾糧再走。」韓珮瑛說道:「好!」於是兩人走進樹林,找了一塊草地,就坐下來。

  宮錦雲取出了一個盒子,說道:「想必你沒準備乾糧,我請你吃儀醪樓的著名糕點。」打開蓋子,遞到韓珮瑛面前,只見裏面果然是貼有儀醪樓招紙的各式糕點。韓珮瑛詫道:「昨日並沒見你要這些東西,你幾時又到過儀醪樓了?」

  宮錦雲說道:「昨晚我做了一票買賣,回來的時候,經過儀醪樓,忽地想起,你雖然吃過儀醪樓的酒菜,還沒嚐過他們的糕點,是以我就悄悄進去,每樣拿了兩塊。唉,韓大哥,你別瞪著眼看我,我留下了銀子的,並沒叫他們虧本。喏,這是核桃酥,這是杏仁餅,這兩樣雖是普通糕點,處處都有,但儀醪樓的卻特別好吃,與眾不同。不信,你試嚐嚐!」

  韓珮瑛搖了搖頭,笑道:「小兄弟,你真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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