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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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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鳳練了一趟劍法,收劍回來,恭敬說道:「請張大俠指點。」張丹楓道:「指點那是不敢當,說老實話,你們這套劍法他日練得成功,尚在我師父的玄機劍法之上。不過目下尚有些駁雜的地方。」說到這裏,忽地笑道:「你這套劍法以奇詭見長,和我以前見過的天都的劍法,卻是大同小異。想必是你不願完全依從天都,也早有了自創一派的雄心。我就成全你的志願吧,不過你這套劍法將來練成之後,卻是與天都的劍法相反相成,合起來更是妙用無窮。」 于承珠笑道:「如此真是最妙不過,不但可以挫折霍大哥的氣焰,他也離不開凌姐姐了。」于承珠替凌雲鳳想得甚為美妙,那知將來的演變,卻完全出她意料之外。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張丹楓看了凌雲鳳所練的劍法之後,沉思半晌,說道:「天都父子兩代,費了無窮心力,搜羅天下劍譜,如今所創的這套劍法,雖還只是稍具規模,但已融會各家之妙,我焉敢不自量力,妄自置辭。不過,我倒可以請一個老師指點你。」凌雲鳳詫道:「當今之世,還有誰人可以比得上張大俠麼?」 張丹楓笑道:「天下之大,奇人異士在所多有,不過,我現在給你請的師父卻是一位古人,我的先祖張士誠和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都曾在他門下習技的那位彭和尚。我得到一本他所著的玄功要訣,可以借給你參詳。上乘武功的道理總是相通,這本書雖然不是專談劍術,但你用心讀後,定然有所領悟,對你的劍術當可大有益。」 彭和尚的玄功要訣,乃是武學中的第一奇書,凌雲鳳得到張丹楓慨然借閱,喜出望外,連忙道謝。張丹楓又將自己見得到的,對她劍術中應改進之處,說了一些,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張丹楓道:「我該去玄妙觀叫黑白摩訶放人了。明天一早起程,你們也早點歇息吧。」張玉虎隨師父去玄妙觀,于承珠與凌雲鳳留在家中收拾行李。 她們二人那裏想睡,凌雲鳳拾好行囊之後,就打開那本《玄功要訣》,挑燈夜讀,不忍釋卷。于承珠經過這一場大風浪之後,心緒也有點不寧,她不願打攪凌雲鳳,便獨自出庭院散步。 夜鳳中忽聽得後園枝葉搖落的聲音,于承珠心頭一動,想道:「風勢不大,這不像是風吹落的,難道有什麼夜行人來了?」施展輕功,跳過圍牆,但見月光之下,鐵鏡心正在園中練劍。雖然比不上凌雲鳳那般神妙,但氣勢磅礴,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隱隱挾有風雷之聲,確也可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劍法了。原來鐵鏡心得到師父所教的驚濤劍譜之後,日夜勤練,劍術比以前高了許多。 于承珠笑道:「你身子剛好不怕累麼?」鐵鏡心聽得人聲,愕然回顧,見是于承珠,又驚又喜,說道:「這麼晚了,你也還未睡麼?你師父用上乘內功給我療傷,當真是奇妙無比,我現在不但身體如常,而且功力也好像比以前增長了。」于承珠道:「這次的事情,我們都很感激你。」 鐵鏡心道:「我只是不願被翦長春他們所迫,不願隨他們去捕你罷了。算不了什麼功勞。承珠,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不管什麼,只要你的事情,我縱赴湯蹈火,亦所不辭。這次的事,我只是要向你證明我是一個可以靠得住的朋友。」于承珠道:「我感激你這份友情,但卻不願你單單對我如此。這世界上值得肝膽相交的朋友多著呢,眼界放闊一些。你對別人好,別人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鐵鏡心默然半晌,想起這次從雲南押解貢物進京,一路上都得到他們照拂,如今又得張丹楓助他增長功力,勝過自己苦練五年,自己雖然受了一些苦楚,卻是所失者少,而取得者多,尤其值得他欣慰的乃是于承珠的友情,也因此失而復得了。 抬起頭來,只見于承珠微笑望著他道:「你為我失掉功名,不後悔麼?」鐵鏡心道:「我以前也不是貪圖功名,只是想得一官半職,或者可能略施抱負,如今方知道這想法錯了。我在官場的日子無多,但官場的勾心鬥角卻已大出我意料之中,如此朝廷,如此世局,又那能容我施展胸中抱負?嗯,倒是你們的湖海生涯,天空海闊,痛快得多!」 于承珠頗為欣慰,心想:「鐵鏡心的想法終於也有一些改變了。」說道:「胸襟寬大,眼界打開,也不一定要像我們這樣過湖海生涯。回到雲南,你有沐國公的翁婿關係,也盡多機會可以施展抱負。嗯,別忘記給我問候沐燕姐姐。」頓了一頓,又笑道:「你不在京中為官,沐燕姐姐也一定歡喜呢。」 鐵鏡心道:「請你也給我問候成林大哥。嗯,你們夫歸志同道合,真是難得。」于承珠笑道:「沐姐姐和你都是才子才女,那更是一萬對中也挑不出一對來。其實夫妻之間,只要互相體諒,那就是美滿的姻緣。」鐵鏡心想起他和沐燕相處,總是沐燕對他遷就的多,而他對沐燕遷就的少,聽了于承珠的話,心中頗覺歉意,自自然然的也就想起了沐燕的好處來。 鐵、于二人,自從十年之前在義軍中分手之後,以後雖然也有過幾次相逢,卻從無一次像今夜這樣的打開心胸說話。不錯,他們最初曾有過一段戀情,那是彼此都還未成熟的戀情,這些年來,也因此不無芥蒂,最少在鐵鏡心的心上,就曾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但經過了今晚的談話,彼此的感情都已昇華,鐵鏡心比以前更懂得了于承珠,于承珠也慶幸獲得了一個失去的朋友。大家都覺得相識了十多年,如今才算得是樹立了真正的友誼。 兩人從江湖的風浪到閒話家常,不知不覺之間,東方已白。門外馬車鈴響,張丹楓與張玉虎已經回來,那輛馬車是準備搬運鐵鏡心的「靈柩」出城的。張玉虎道:「你們起得好早。」鐵鏡心道:「我死而復生,今日偷出都門,心情不免有點緊張。所以昨晚整夜都沒有睡。怎麼,還要我睡在棺中麼?」張丹楓笑道:「你不願意睡在棺中也可以,我早給你安排好了。」 說到這裏,外面又有三個人走進來,那是黑白摩訶和北京丐幫的副幫主褚元。張丹楓道:「黑白摩訶也要到雲南去,你們可以一路同行,褚幫主送你們出城,他是北京的地膽,守城門的吏卒和他都有交情。你們出了城之後,可以在蘆溝橋那兒等候沐璘。」 于承珠大喜,心道:「師父為鐵鏡心安排得真是周到。有黑白摩訶與他同行,那定是萬無一失,縱使皇帝再派出大內高手追截,也不足懼了。」原來黑白摩訶要將這批貢物帶回印度變賣,準備取道雲南,經過緬甸回國,正好做鐵鏡心的保鏢。 沐璘和龍劍虹這時也已從裏面走出來,張丹楓道:「你可以將棺材搬上馬車啦。你姐夫在蘆溝橋等你。」沐璘問道:「姐夫你怎麼不與我同車出城?」張丹楓代答道:「他嫌睡在棺中悶氣。再說,皇帝雖然給咱們嚇破了膽,咱們也得顧慮萬一。你的靈車出城,定有大官送行,他們的從人之中,說不定會有武林高手,會聽得出棺中的呼吸、轉動的聲息。鐵鏡心不在棺中,你有皇帝的手諭,誰敢開棺檢驗?」張丹楓做事,應該冒險的時候便冒險,應該謹慎的時候便謹慎,這一番安排,令到鐵鏡心也大為佩服。 門外停有兩輛馬車,鐵鏡心與黑白摩訶、褚元四人一輛,沐璘帶了那兩個從雲南跟隨來的武師一輛,準備分從南門北門出城,鐵鏡心上了馬車,和眾人揮手道別,不禁熱淚盈眶,深深感到友情的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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