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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張玉虎正在猜度那蒙面人是誰,忽聽得于承珠叫道:「朋友渡海前來,何以匆匆便走?不知我等有那一點得罪高賢,還請示下!」聲到人到,衣袂飄飄,端的似姑射仙人,凌空而降。那蒙面人露在外面的兩隻大眼睛眨了一眨,悶聲不響,突然一招「李廣射石」,劍鋒電閃,指向張玉虎的咽喉,這是他第一次使出的殺手。張玉虎意料不及,身不由己的疾退三步,那蒙面人劍鋒一轉,使了個「粘」字訣,把鐵鏡心的寶劍引出外門,鐵鏡心收勢不及,一跌栽倒。石驚濤大吃一驚,不敢襲擊,先救徒弟。那蒙面人飛身掠出,突見面前青光一閃,攔住去路,正是于承珠到了。那蒙面人似是不欲接戰,霍地一個轉身,移步換形,閃過于承珠的一劍,繞道而奔。

  于承珠忽地「噫」了一聲,張玉虎這時亦已趕上,恰恰截住了蒙面人的去路。于承珠何等快捷。腳尖一點,飛身躍起,青冥劍化成了一道長虹,凌空刺下!

  張玉虎緬刀劃了一道長弧,突然把寶刀當成寶劍來使,使了「玄機劍法」中的一招「星漢浮搓」。就在這時,忽聽得葉成林大聲叫道:「霍兄、霍兄!請稍留步,容弟拜謝!」

  張玉虎心頭一震,但他刀已劈出,急切之間,那裏收得回來,但聽得「咔嚓」一聲,于承珠的青冥劍後發先至,一劍劃破了那蒙面人的面具,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果然是霍天都。與此同時,張玉虎的虎口一麻,寶刀脫手飛去,于承珠也立足不穩,蹌蹌踉踉的連退數步,緊緊抓著劍柄,青冥劍才不至掉下。

  原來張玉虎機警之極,一見師姐到來,立將劍法化到刀法上來,玄機逸士所創的「雙劍合璧」的劍術,妙絕天下,張玉虎又突然將刀法互換,怪到出乎霍天都的意外。但雖然如此,張玉虎的寶刀仍然給他震飛,于承珠也給他逼退。比對之下,霍天都在刀劍合璧之下,雖然稍稍吃虧,于承珠、張玉虎卻也沒佔到多大便宜。

  于承珠失聲叫道:「霍大哥,原來是你!你怎麼開這個玩笑?」張玉虎先前曾一度猜疑是他,但因為霍天都夫婦與于承珠交情極好,而且霍天都又曾得過自己師父張丹楓的指點,故此懷疑之念,一閃即過,料不到果然是他!

  霍天都哈恰一笑,道:「小虎子,你武功大有進境,承珠的劍法,更是令我心折!看來我還要苦練幾年!」張玉虎奇道:「霍大哥,你這次到來,為的就是要故意較量我們嗎?」霍天都忽地飛身一掠,身形如箭,奔向海邊,頭也不回,朗聲說道:「成林、承珠,我的事情拜託你們了。我不願招惹煩俗,請恕我不近人情,以後再向你們請罪吧。」眾人追到海邊,終是遲了一步,但見霍天都已上了小船,在明月之下,碧波之上,揚帆去了。

  于承珠莫名其妙,對葉成林道:「霍天都以前可沒有這麼怪誕,我還正想向他問凌姐姐的近況呢。」霍天都的妻子凌雲鳳與于承珠情如姐妹,一別七年,于承珠對她十分掛念,只恨天南地北,相見無由,這思念之苦,她對葉成林已說過不知幾千萬遍。

  葉成林苦笑道:「你知道霍天都來做什麼?他也正是想向你問凌雲鳳的近況呢!他以為凌雲鳳定然和你見過面了。想是他已搜遍了這個海島,沒見著他的妻子,是以留下了一份厚禮和一封信,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于承珠詫道:「什麼厚禮?」葉成林道:「浙江省的貢物!」張玉虎大為奇怪,心中藏了無數疑問,說道:「我們曾邀請霍天都夫婦出山相助,我只道他們在北方相助金刀寨主劫各省貢物,卻怎的到南方來?他劫貢物不奇,卻為何送到這裏?又為何來找他的妻子?難道他們拆散了麼?縱然他們夫婦分開,霍天都也應該知道他妻子的下落!」葉成林笑道:「事情是有點奇怪!你先隨我去看看那份厚禮和那封信去。」

  石驚濤撫劍嘆道:「江山自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武學之中,推陳出新,亦是如此。以前張丹楓曾對我提過霍天都的名字,說他父子兩代,苦心搜羅天下劍譜,用功之勤,學劍之專,並世無兩。說他年紀雖輕,但他在劍術上承前啟後,隱隱然已具有一代宗師的資格,將來成就,無可限量。我當時聽了,還以為是張丹楓揄揚後輩,言過其實,而今親見,方知不謬,當今之世,劍術之妙,除了張丹楓之外,確是應該數到他了。」

  說話之時成海山與石文紈亦已聞聲趕到,兩人先向石驚濤問候,鐵鏡心聽他們的談話,始知石驚濤自那年與他分手之後,便浪遊海外,今年春天,才遊倦歸來,與女婿同住,並相助葉成林抗倭,葉成林佔據東海的十三個小島,石驚濤時時替他巡視,剛好在今天晚上,從一個小島巡視回來。

  于承珠笑道:「我本以為石老前輩要明天才能回來的,那知他今晚就趕到了。鏡心,我說有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可能見你,這該是你意想得到的了吧?」

  鐵鏡心道:「承珠姐姐,你先走一步,我有話要稟告師父。師弟、師妹,你們留下。」說罷神色黯然,解下所佩的紫虹寶劍,雙手捧劍,在石驚濤面前跪下,低聲說道:「不肖弟子鐵鏡心,請師父收回寶劍!」這把寶劍本來是石驚濤在四十年前從大內盜出來的,十年之前,御林軍統領婁桐蓀奉命追緝石驚濤,就是為了這把寶劍。當時婁桐蓀對鐵鏡心威脅利誘,要他叛師,鐵鏡心不允叛師,但他一時軟弱,卻應允替婁桐蓀騙回這把寶劍,交換條件是要婁桐蓀不要難為他的父親與師父。後來此事給石驚濤知道,大怒之下,便與他斷了師徒之情。

  此際,鐵鏡心向師父繳回寶劍,乃是誠心悔過的意思。石驚濤緩緩嘆了口氣,將鐵鏡心拉了起來,道:「十年之前,我的脾氣也是躁了一些。」鐵鏡心道:「我做事糊塗,難怪師父生氣。我但求師父許我重列門牆,任何責罰,甘心領受。這柄寶劍,弟子不配佩戴,請師父取回。」

  石驚濤見他誠心悔過,臉上微露笑容,說道:「我聽成林說,你曾經有一次冒了很大的危險,將被包圍的義軍救出,有此一事,足可補過。我仍然要你做我的衣缽傳人,你的師弟師妹,劍術均不及你,我年紀已老,更用不著寶劍了,這柄寶劍你收回去吧!」鐵鏡心大喜過望,但仍然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推辭了兩次這才收下,並恭恭敬敬地垂首說道:「謝師父賜劍,請師父訓誨。」石驚濤道:「你才智過人,但願你不要誤用聰明,負此寶劍。」

  鐵鏡心領了訓誨,與師父走進聚義廳,只見于承珠等人都圍在一張桌子的周圍。

  桌子上有一隻大鐵箱,箱蓋已經打開,寶氣珠光,耀眼生輝,張玉虎笑道:「江南各省,以浙江省的貢物最貴重了。單只這塊碧玉屏風!就足值三十萬兩銀子!霍天都送了這一份禮物來,我雖然受他戲耍,也算值得了。」

  于承珠正展開霍天都所留下的信箋,臉上神色不大自然,張玉虎道:「信中說的什麼?」于承珠微笑道:「他送我這份禮,原來是有所求於我。他要我幫他勸凌姐姐回去。」張玉虎道:「他們兩夫妻不是挺要好的嗎?怎麼吵了架了?」于承珠道:「誰說他們吵了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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