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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宏真和尚徒手作戰,竟是非常費力。他似乎沒有學過破「地堂拳」的功夫,竟給盧繼宗逼得連連後退。這時台下一片喝采聲,嶽君雄的人以為宏真和尚准會輸了。

  宏真和尚在給逼得連連後退時,聽得台下喝采聲一片,面色倏變,驀然一聲長笑,身形驟換,戰術更張。他雙腿疾發,展開「鴛鴦進步連環腿」的功夫,雙足交騰,穿拐進招,竟是既快疾,又有力,跌盪之間,顯得下盤功夫,十分堅固。

  宏真就只憑一套「連環腿」的功夫,已反客為主,倒逼得盧繼宗反退回去,這兩人一進一退,一個在臺上亂滾,雙拐盤旋;一個作勢擒拿,雙腿跌盪,在臺上(裁判)台下都看得眼花撩亂之時,忽然不知怎的,明明是宏真和尚占了優勢,卻突見盧繼宗右拐上撩,竟給他一拐擊在宏真的左股上,蔔然有聲。眾人大吃一驚,卻又忽地聽得一聲狂笑,盧繼宗已滾出一丈開外,猛地翻身坐起,他的右拐已到了宏真和尚手中,只見宏真雙手用力一拗,把那精鋼鑄造的佛手拐拗成兩截,拋到台下去了。

  宏真和尚邁步向前,笑道:「老弟,俺已受了你的一拐,你的氣總可消了吧?」盧繼宗面色青白,不發一語,持著單拐一步一步走下臺去。宏真向卓不凡等微一頷首,也逕自縱下擂臺。這一場只看得臺上台下齊都納悶。

  原來宏真既不願輸,但又不願傷盧繼宗。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化解,因此在初鬥盧繼宗的「地堂拳」時,要不贏不輸,就份外費力,幾乎給盧繼宗迫下擂臺。後來他見不是辦法,把心一橫,才施展出連環腿絕技,將盧繼宗逼退,可是他還是一面打一面想:要怎樣才能下臺,使兩方面子都好過,因此他故意讓盧繼宗在不是要害的地方擊中一拐。再施展金剛大力手法,將盧繼宗的一支佛手拐拗折。

  做裁判的卓不凡和楊廣達都看得有點莫名其妙,他們商議了一會,才由卓不凡出來宣佈:這一場算是打和。因雙方都不是被打下擂臺的。一方中了一拐,但另一方卻給拗折兵器,剛好扯直。

  宏真和尚在擂臺上給盧繼宗賣了個大面子,他和盧繼宗之間的冤仇,果然如願化解。因為盧繼宗自己說過:要化解,除非宏真吃他一拐,以拐換掌算是三十年的利息。而今宏真和尚當真給他打了一拐,他是再也沒有說的了。

  不提宏真和盧繼宗之間的事情。再說岳君雄見接連打和了兩場,雖未得勝,也未落敗,心中很是歡喜。他想趁勢勝回兩場,遮遮面子。當下就示意要擅於打穴的好手古飛雲出陣。這古飛雲年過六旬,還是精神健鑠。他是清宮衛士胡一鄂的師叔,胡一鄂給婁無畏削了一雙手指,不敢參加打擂,卻請出師叔來幫場。

  古飛雲一躍上臺,就亮出了一對判官筆,這判官筆是專門打穴的兵器,共長一尺八寸,普通兵器是「一寸長,一寸強」,點穴兵器卻是「一寸短,一寸險」。他一亮出判官筆,台下群雄就知此人本領不弱。

  點穴、打穴的功夫,在武學中是一種非常難學的技藝,海內點穴打穴的名家,寥寥可數。古飛雲這一亮相,獨孤一行已知道他的來歷,這人有幾十年打穴功夫,恐怕很難對付,自己這邊雖有四川的打穴名手羅煥先在場,但羅煥先比古飛雲晚了一輩,獨孤一行恐怕他的火候不夠,若萬一落敗,可傷了四川羅家打穴的威名。他不准羅煥先上去,卻自己站了起來,想親自去打這一場,用擒拿手來鬥古飛雲的判官筆。

  不料獨孤一行剛站起來,肩頭上就給人輕輕一按,隨即聽得一個人說道:「割雞焉用牛刀,待小弟去接這一場吧。」獨孤一行回頭一望,見是江蘇的鐵面書生上官謹,他籲了口氣,坐下去了。他心中暗罵自己,怎的會忘了這人。

  上官謹雖年近五旬,但生得面白無須,穿著一件絲綢長衫,拿著一把描金扇子,綢帶飄飄,緩緩而出,顯得很是瀟灑出塵,風流儒雅。

  他走到台前,仰頭一看,「哎喲」一聲道:「這台怎搭的這麼高,我跳不上。」他一手搖著扇子,一手輕揚長衫,竟一步步地掇級而登(台高一丈八尺,旁有木梯是給搭台工人上下用的)。他這個模樣,引得台下觀眾齊齊發笑。

  上官謹到了臺上,將扇子一合,把古飛雲上下打量,猛地把扇一指,朗然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河南的打穴名家古飛雲。幸會幸會。我正想領教你的打穴手法。」

  打穴、點穴的海內名家寥寥可數。他們二人雖素未謀面,但卻久已聞名。古飛雲一看上官謹的裝束神情,已猜到此人便是遊戲風塵,江湖上聞名膽落的「鐵面書生」。他驀然一驚,但隨又惱怒。他的輩份很高,他不能忍受上官謹的戲耍。

  古飛雲是受師侄胡一鄂的攛掇(唆擺)才來幫場的,他對岳君雄其實沒有什麼交情,也談不到什麼好感。因此他一來時,就聲明不論勝負,都只打一場。這是給師侄一點面子的意思。料不到這一場便碰到上官謹,但古飛雲平生罕遇敵手,心高氣傲,雖震於「鐵面書生」的大名,但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

  當下古飛雲怒目一盯,大聲發話:「你大約就是什麼『鐵面書生』了,在前輩面前如此狂法?你亮兵器進招吧,我雖年老,決不含糊。」

  上官謹見他以前輩自居,不覺暗笑,論年齡古飛雲是要年長十歲八歲,可是論輩份,兩家武學,素無淵源,這可從哪裡排起?他微微一笑,又將扇一指道:「晚輩對前輩要恭敬一些,我就用這把扇子向你請教請教吧。」

  古飛雲鬚眉皆張,勃然大怒,氣憤憤地道:「啐,你怎的這樣小覷人?你既然不用兵刃,咱們就比空手點穴的功夫。」

  上官謹又是微微一笑,將扇往前一遞道:「古『前輩』,你看清楚,我的兵器就是這把扇子,不慣臨時換過別樣。」古飛雲一看,這把扇子外面,烏漆光亮,敢情是鋼骨扇子。而且扇骨上梢兩邊,閃閃發光,很像磨利的刀片。

  他心中一動,點穴的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險」,他這把扇只長一尺左右,比自己的判官筆還短,若上官謹真能用扇點打穴道,倒真是不容輕視的勁敵。

  古飛雲雙筆一交,喝一聲:「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話未說完,判宮筆左右一分,「雙風貫耳」,左筆庭點面門,右筆直指上官謹的「華蓋穴」。上官謹道聲:「來得好!」身軀一晃,雙筆走空,他的「鐵扇子」已疾如星火地立奔古飛雲「雲台穴」點來,古飛雲筆往下沉,待砸碎他的扇子,哪料上官謹又改點為削,扇子輕貼筆身,便待上削古飛雲手指。古飛雲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一撲身,隨即倏地一個盤旋,雙筆橫敲,向上官謹腿肚的「環跳穴」和「關元穴」撞去。上官謹「摟膝繞步」,走偏鋒,甩腕子,避招進招,扇挾勁風,又斜向古飛雲的「左肩井穴」打來,古飛雲雙筆撞出,救招不及,急極力斜身繞步,直搶出好幾尺外,才躲過這一招,當下面上也有點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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