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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一回 賊壘傳書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一女震群雄

  夜色沉沉,人語悄悄,斗室之中,一燈如豆,婁無畏和丁曉商量今後大計,柳夢蝶則已進內室換衣休息,她說:「小妹心中方寸已亂,師兄們如何決定,小妹定將仗劍隨師兄之後。」她身上穿的還是血跡斑斑的褻衣,在血雨腥風之後,她是不能不趕快去換衣休息了。

  柳夢蝶去後,婁無畏長歎一聲,神情蕭索,問丁曉道:「你剛才說要去北京,你看咱們入北京會濟得了事嗎?這事情真很複雜,它牽涉著整個義和團呢!不過俺是無論如何,拼著性命不要,也得給師父報仇的。」

  丁曉迭著手指道:「柳老伯以前也是不主張義和團入京的,不過目前形勢已變,不同往日,咱們入京,不單是為了柳師伯,也為了義和團。」

  他緩了一緩,又往下說道:「這是怎麼講呢?第一,據小弟所知,李來中、張德成、曹福田三大頭目,都已決定入北京了。他們這次入京,是非成敗,姑且不論,但他們的決定,既非我們所能轉移,如果我們不去,事情可能會弄得更糟。我們也去,最少可以提醒他們:內部有變!或者可以使他們聽從柳師伯的遺言,先行整頓內部。第二,這次李來中入京,五湖四海的英雄豪傑,必然雲集京都,其中抱著『反清滅洋』,與我們共同目的的人,必然不少。柳老師伯和許多前輩的成名人物,都有『交情』,我們入京和他們一說,他們必肯幫忙。」

  這晚婁無畏和丁曉通宵不寐,闊論高談,大家都覺得很是投機。丁曉告訴婁無畏,他曾兩入保定城,整頓太極門,丁派的弟子要推他做掌門,他還不曾答應。他笑著對婁無畏道:「這掌門的位子,其實應該是你的。」婁無畏忙正容答道:「曉弟,你還是不要謙讓了吧!我一來和師叔的弟子,都很生疏,不能得他們信任;二來我也無意於此。」

  這一晚的談話,使婁無畏有很深的感觸,丁曉比他只略小幾歲,可是看起來比他充滿活力,年輕得多了,他覺得丁曉既精明,人又爽直。丁曉這晚逕自指責他以前不關心義和團的不對。還說:「師兄,一個人要經得起成功,也要經得起失敗,你受了許多挫折,我是知道的。這次義和團入京,說不定還要受一個大挫敗。但這大挫敗,卻將會是另一個大成功的起點!最少在義和團這次事件中,老百姓已經看出他們自己的力量。他們沒有經驗,失敗了一次就取得一次經驗,像小孩子學走路,跌倒了又爬起,終會走路的。」婁無畏聽了他的話,覺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他們埋葬了左含英,就跟隨著張德成的大隊,大夥兒到北京去了。

  北京是中國歷史上的名部,自金代中葉建為中都(西元1153年),元代改稱大都,到明代永樂皇帝以叔篡侄,才從南京遷都於此,正式定名為北京,清仍照舊,還是以北京為首都。算起來,到義和團入北京時,它已經有大約七百四十年的建都歷史了,經過七百多年歷代皇朝的整修,北京城顯得特別雄偉瑰麗!

  婁無畏還是初到北京,他隨著浩蕩的人流,騎著嘶風的駿馬,遠遠已看見高高的城牆,巍峨的西川,心中不禁十分感慨。不消多時,義和團的洪流已由西直門進入紅塵十丈,黃沙滾滾的北京,繞什剎海、北海、中海一路行來,只見紫禁城內的皇宮殿宇連雲,鱗次櫛比,綿亙不絕,婁無畏心想:這些瑰麗巍峨的建築,不知是多少像他父親那樣的農民的血汗所凝成!但再想一想,又不禁輾然微笑,在今天進入北京的滾滾人流中,就有不少是赤著腳的農民。他放眼一看,但見戈矛蔽日,紅巾輝映!這班莊稼漢出身的義和團員,今天正大踏步踏入皇城,把皇帝的權威視為無物!

  在天津的義和團進北京前,坐駐通州的李來中,已早兩天率大隊來了。所以婁無畏等進北京時,已是見得處處「神壇」香火繚繞,先到北京的義和團弟兄,親親熱熱地湧來歡迎,婁無畏、丁曉等自也有一班相識的頭目,跑來招呼。至於張德成、曹福田等大頭目,自去拜見總頭目李來中,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婁、丁二人和柳夢蝶、薑鳳瓊(丁曉的妻子)等、在義和團設在東單牌樓的一間賓館中歇息下來,不過一個時辰,就聽得門外弟兄通報,說是有三位老者來找,婁無畏方想不知是誰,已聽得人未到,聲先到,一個蒼勁的聲音,已從門外傳來:「無畏,你剛來,想不到咱們又在京城見面。」這是誰?正是婁無畏另一位恩師,威震關外的百爪神鷹獨孤一行,同他來的是以前匕首會開山三老之一的雲中奇,和形意門掌門鐘海平!他們也是早兩天來的。

  師徒重逢恍如隔世,婁無畏心中歡喜,自不消說。但在一談到柳劍吟身遭暗算,死在無名小卒之手時,大家又不禁相對唏噓!獨孤一行是已經知道柳劍吟的死訊的,他趕來北京,也為的是一來想看義和團的勢力,能否幹出一番大事;二來也為的是替柳劍吟復仇。他到北京兩天,仗著雲中奇和義和團中一些秘密會黨的頭目認識,也很快就清楚了義和團中複雜的情況!

  當下婁無畏又把丁曉夫妻與柳夢蝶介紹見這江湖上成名的三位前輩,三老看兒女英雄,一個賽似一個,心中也自欣慰。獨孤一行問知柳夢蝶曾在心如門下受業,還笑著道:「想不到這位神尼會在晚年收徒,俺和她也曾在四十年前見過一面,親見過她鐵拂麈拂穴的工夫!」說罷他又把眼光移向丁曉。

  獨孤一行看到丁曉神采飛揚,自也非常欣慰。他心中突然浮起丁劍鳴的影子來,他想起丁劍鳴的浮躁驕傲,再對比一下目前這位年輕人,心中不禁暗暗感歎:到底是一代勝過一代。他又看到薑鳳瓊容光煥發,含笑站在丁曉身邊,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他不禁含笑說道:「你們這班年輕人,真是一個賽似一個,教我這老頭子越看越愛。曉侄,恕老朽不客氣地說,你比你爸爸強多了。聽說你八九年前離家遠走,除了本門丁派的太極功夫外,又學了陳派的太極功夫,把太極兩派的武功合一起來,可是?」他略緩一緩又笑著說道:「聽你爸爸說,你當日離家遠走,是為了婚事不如心願。現在你到底是如了心願了。你有空時,倒應和婁無畏說說你怎樣追姜姑娘的經過,好讓他借鑒借鑒。婁無畏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的婚事太不留意了,哈!哈!」

  獨孤一行這老頭子是太高興了,說話就像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他卻料不到無畏受了很大的感觸,只勉強地露出笑容道:「有空一定要向師弟請教。」而柳夢蝶也頗為尷尬。可是獨孤一行卻看不出來。

  丁曉曾學陳派太極的事,經過頗為複雜,武林中人也沒幾個知道。原來當時丁、陳二派都負天下重名,丁派就是丁劍鳴祖先傳下這一支,陳派卻是河南陳家溝陳清平這一支,兩派都只傳兒孫,很少把真功夫傳外人。(只有柳劍吟因得太極丁特別歡喜,那是例外。到丁劍鳴開派時,才打破家規,廣授弟子。所以江湖上談論起丁劍鳴時,雖覺此人有許多不是,這點倒是值得稱讚的。)兩派雖都是太極源流,武功深淺也不相上下,可是其中的架式大小,掌法變化,卻又各有奧妙,在相同之中,也有相異之處。陳派也是不願傳給外人的,在過去只有一個楊露禪曾到陳家溝偷拳成功,在北京打敗數十武師,闖出「萬字」(名頭)。丁曉以丁派嫡傳而兼學陳派,在江湖上門戶之見甚深的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事。因為像這種情形,莫說學的人不願學,(因同是一派名家,不能「降低」身份。)教的人若知道來人歷史也不願教的。所以丁曉兼學陳派,雖不如楊露禪偷拳之艱難,也經過不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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