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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第五十回 莽莽乾坤誰作主 茫茫恩怨此從頭

  楚平原甚是失望,心裏想道:「小霓子若在這兒,應該與王公父女同在一起,卻怎的不見她?難道她又到別處去了?」

  那姑娘笑道:「別想心事了,咱們去吃東西吧。」原來王公舉行的「刁羊」,同時也就是一個通宵的歡宴,樹上掛著無數烤熟了的小羊,還有皮袋盛著的馬奶酒,隨人任意飲食。

  楚平原拔出佩刀,學那姑娘的樣子,割羊肉來食,那姑娘捧起皮囊,喝了一口,遞給他道:「這酒有點酸的,你喝得慣嗎?」楚平原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笑道:「很好呀!」就在這時,忽聽得有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噫」了一聲,楚平原心頭一跳,連忙抬起頭來,四面張望。那皮袋沒有栓上,馬奶酒傾瀉如泉。

  那姑娘忙不迭的接過皮袋,說道:「你怎樣啦,失魂落魄的!」楚平原道:「我,我想過那邊看看。」原來他聽到的竟似是宇文虹霓的聲音,但看過去卻又不見她的背影。

  那姑娘道:「看什麼?別亂跑,摔跤開始了!」只見場中歌舞已止,騰出一大片空地,有一對小伙子已經上場。摔跤開始,人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觀看,楚平原自是不好到處走動,擾亂人家的視線。

  那姑娘道:「今晚安排的八對摔跤,都是我們族中挑出的好手。有人猜測,王公也許要在這十六個年輕人之中,選一個做他女婿。」

  那對小伙子扭著撲打,有時腦袋頂著對方的小腹,有時彎腰抬足,剪刀似的雙腳夾對方的脖子,花樣百出,技術確很高明,但楚平原卻是無心觀看。

  絡繹有人騎馬到來,場內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個圓圈,旁人都在全神注視摔跤,也不理會他們。摔跤是很快就能分出勝負的,不到一炷香時刻,經過淘汰,只剩下兩對了。就在這時,有一行四騎來到。旁人沒注意,楚平原見了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四個人中,一個就是回紇的「小王爺」拓跋元,一個是他的隨從乙辛,這兩個是楚平原所認得的。另外兩個,一個是年紀似乎比拓跋元還小幾歲的少年,衣服麗都,神氣十分傲岸,與拓跋元走在前頭,另一個則與乙辛同樣裝束,似是他的隨從。

  楚平原心裏想道:「莫非這廝也得到了消息,是來抓小霓子的?暫且不必理他,且看他有何動靜?」拓跋元等一行四人來到,也不驚動眾人,繫好馬匹,便擠進人叢之中,觀看捧跤。

  這時已淘汰至最後一對,兩個摔跤好手相撲,果然十分精彩,巴山扭著盧石的手臂,盧石腳尖一勾,巴山身向前傾,卻忽地另一條手臂從對方肘底穿出,橫肱一壓,兩人倏地分開,這幾個回合打得不分勝負,眾人都是喝采叫好。

  不知怎樣一來,眾人都未看得清楚他們的動作,盧石突然身軀一矮,把巴山扛在肩上,將他頭下腳上的摔下去。這是盧石最拿手的絕招「肩車式」。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看得眾人眉飛色舞,采聲如雷。

  眾人正在以為盧石贏定了,那知又有出人意外的變化。就在巴山頭顱已將著地的時候,他的腦袋,突然從盧石胯下鑽過,反手一掌,抓著盧石腳踝,大喝一聲,一個觔斗翻了起來,盧石給他高高舉起,再也無能為力,只好認輸。

  眾人呆了一呆,轟然叫好。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也在叫道:「好,好!我也來湊湊熱鬧!」聲音有如金屬交擊,把其他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場裏場外,目光都集中在這人身上,卻原來就是與拓跋元同來的那個少年,其他三人跟在他的身後。薩巴王公一見,面色倏變,慌不迭的起立相迎。眾人方在詫異,只聽得薩巴王公說道:「拓跋王子光臨,請恕小王有失遠迎。」

  原來這少年乃是回紇可汗的弟弟,名叫拓跋雄。拓跋元的父親是他叔父。他比拓跋元小兩歲,但身份更為尊貴,是以由他作為主體,晉見薩巴王公。

  回紇鐵騎縱橫長城內外,伊克昭盟的領土雖未受到強佔,卻也曾被他們騷擾,因此眾人知道他是回紇的王子之後,禮貌上雖然不能不歡迎他,心裏可著實不高興。薩巴王公不知他來意如何,更是擔了一重心事。

  拓跋雄道:「今天是團圓節,我聽說你在這裏舉行刁羊,我特地趕來的。你們這位壯士,摔跤的本領很是高明,倒引起我的興致來了。我也來和他玩玩吧。」

  薩巴王公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王子是千金之體,萬一失手,——」拓拔雄哈哈笑道:「王公放心好了。我只怕他摔不倒我。他若能摔我一跤,我賞他一百兩金子!」

  他說了這話,又走到香貝格格面前,鞠了個躬,說道:「久仰格格美若天仙,今日幸會,果然勝似聞名。要是小王僥倖得勝,可得請格格賞我一點彩物。」

  眾人見這王子如此無禮,心裏都是憤怒。香貝格格淡淡說道:「王子贏了再說好嗎?」拓拔雄笑道:「好,好,好!那就馬上開始吧,來呀,來呀!」

  巴山心道:「拼著給王公怪責,我也不能讓這回紇蠻子侮辱了我們格格。」當下擺了個架式,說道:「王子是遠來的賓客,請!」

  巴山只道一個王子能有多大本領,勝他還不是易如反掌。那知這回紇王子卻是非同小可,一個「穿手」,便欺身直進,來抓他的時骨,要是給他抓著,向後一拗,巴山這條手臂可非折斷不可。

  巴山雙臂一分,鐵鉗一般反箍過來。拓拔雄的手臂卻似塗上了油一般,一沾手便即滑開。雙方都沒有佔著便宜,巴山已是吃驚不小。

  兩方你來我在,忽合忽分。交手了十多個回合,大家都未能把對方摔倒。好幾次似是巴山佔了上風,卻都給拓拔雄在緊張關頭連消帶打的化解開去。觀戰的都覺得詫異,不禁擔憂,連巴山也是莫名其妙。

  這其中的奧妙只有楚平原看得出來。

  原來這回紇王子竟是具有上乘武功,他在招架巴山的摔跤攻勢之時,用了卸力化勁的功夫,還夾雜著擒拿手法。不過,他對於摔跤,也的確頗有研究,不懂上乘武功的人,決看不出他是用別種功夫冒充。

  楚平原心道:「這賊王子摔跤不及巴山,武功卻比巴山高明得多。再打下去,巴山定要大大吃虧。只是他是薩巴王公的貴賓,我若喝破他,只怕薩巴王公也難處置。」

  心念未已,只見巴山又使出他的絕招,身軀一矮,鐵塔般的壓下來,只待那王子使出「肩車式」時,他便雙手反拿對方的腳踝。不料那王子雙足釘牢地上,巴山的身軀壓下去,他動也不動,突然反手一抓,使的分筋錯骨手法,巴山一聲厲叫,腕脈被他抓斷一根,登時給他舉了起來,摔一個四腳朝天。

  伊克昭盟族人大驚,連忙跑去搶救巴山,巴山雙眼火紅,嚷道:「他,他不是——」他本是想指出拓拔雄不是依照摔跤的規矩勝他,但說了半句話,已經暈了過去,眾人只好抬他到帳篷醫治。有幾個摔跤好手雖覺可疑,但拓拔雄的確是把巴山摔倒,而且他又是回紇王子的身份,這幾個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拓拔雄得意洋洋,走回去向薩香貝道:「格格,小王僥倖得勝,可要來向你討賞了。」薩巴王公心裏氣憤,可還不能不裝作笑面道:「王子摔跤本領天下無雙,佩服,佩服!你們挑出十匹駿馬,交給王子,權作彩物。」

  拓拔雄哈哈一笑,說道:「駿馬,我們回紇多的是!我不是要馬,我要人!」伸手便要拉扯香貝格格。

  香貝面色一沉,說道:「王子,請尊重!」拓拔雄笑道:「格格,我只是想請你與我一舞。我們的規矩,摔跤勝了,他請那一個女郎共舞,都不可以推辭的。你們的規矩不也是如此嗎?」

  楚平原突然站了出來,和他同來一起的那個女郎大吃一驚,道:「你,你要幹嘛?」事出意外,誰都來不及上前攔阻,說時遲,那時快,楚平原已來到香貝格格面前,按照他們的禮節,垂手過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香貝格格抬起頭來,楚平原以為她一定也會驚詫的,誰知她卻是神色如常,臉上還似有一絲笑意,說道:「你是漢人吧?你有什麼事情?」

  楚平原道:「我想請問格格,不知可否准許我也參加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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