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史朝英道:「老實告訴你吧,世傑的叔叔已不肯幫忙他了。」段克邪道:「那也不見得你的丈夫就會死啊。我知道我表哥鐵摩勒的打算,他只想你的丈夫悔改前非,並不想要他性命。即使他不肯悔改,也只是不要他當盟主而已。誰說鐵摩勒就要殺你丈夫?」

  史朝英嘆口氣道:「你只知道你表哥的打算,你卻不知道我丈夫的性情。他是心高氣傲的人,豈能受得折辱,我料想這個時候,他一定已經自殺了!嘿,嘿,如今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把你抓來了嗎?」笑聲淒厲,聽得段克邪也不禁有點毛骨悚然。說道:「你待怎麼?你要殺了我為你丈夫報仇?」

  史朝英冷冷說道:「論理世傑雖然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至少也有一大半是因你而亡。但,我不殺你,我還要留著你伴我呢!」

  段克邪大吃一驚,道:「我寧願你殺了我!」

  史朝英「瞟」他一眼,眼角隱含笑意,卻又似笑似諷地說道:「克邪,你以為我是顧念舊情,不殺你嗎?不,我嫁了世傑,我就要做他的好妻子。我這是為了世傑的緣故。」

  段克邪莫名其妙:「只要她是全心全意為她丈夫,我倒是可以原諒於她,只不知她是真是假?」當下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明白。」

  史朝英面上一紅,道:「那我就老實對你說了吧。我肚子裏有著牟世傑的孩子,我已經懷了三個月孕了,我知道,你們那些人恨極了我,我的師父,你的師兄,鐵摩勒,瘋丐衛越這些人全要殺我——」

  段克邪忙道:「不,他們若是知你有孕,一定不會殺你!」史朝英冷笑道:「我不相信任何人。到人家殺我之時,那已遲了。你以為就憑你一句話,便可保得我的性命,我也就會輕信於你,放了你麼?我只知道,我只有牢牢把你抓在手中,才能保得我母子的平安。」

  段克邪心裏想道:「她性情刻毒,也就難免多疑。怪不得會以為人人都是像她這樣。看來我要除去她這層忌刻之心,只怕不是短時間內所能做到的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史朝英說道:「克邪,可真是要屈委你了。我要你伴著我,這酥骨散的厲害你是知道的,你若得不到解藥,會在一個月之內,慢慢死去。但你跟著我,我可以每隔半月,給你服半顆解藥,讓你延續性命。你不能使用武功,但你還會有普通人的氣力,可以跟著我一同走路。到了我的孩子出生,三歲之後,我再給你服足量的解藥,讓你回到你那位史姑娘的身邊。我把你牢牢抓在手中,他們投鼠忌器,料想不敢殺我!到我放你之時,你若要殺我洩這三年軟禁之恨,我也由你。」

  段克邪道:「你不用如此猜疑心重。倘若牟世傑真是死了,你肯洗心革面,撫養孤兒,那就是個賢母了。我尊敬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想到殺你洩怨。」

  史朝英道:「好,難得你還能同情我、憐憫我,那麼,你再依我一件事情。」段克邪道:「什麼?」史朝英道:「一路之上,你須得與我夫妻相稱。」

  段克邪大驚道:「這、這如何使得?」

  史朝英道:「你真是不通人情世故,你試想想,咱們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老實說,我也不放心讓你離開我的跟前,晚上投宿客店,我是必須與你同住一間房的。若不冒充夫妻,豈不叫人生疑?」

  原來史朝英的心情是十分複雜,她把段克邪俘為人質,為的是保護自己與及未出世的胎兒,這倒不假。但若說她是真的忠於牟世傑,那卻未必盡然。她對段克邪總還是未能忘情,也未始沒存有「弄假成真」的希望。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牟世傑,那不過是為了解除段克邪心中的防範而已。

  段克邪滿面通紅,說道:「不可,不可!不管你怎麼說,我決不能與你夫妻相稱!」

  剛說到這裏,忽聽得有人「噗嗤」一笑,接著說道:「史姑娘,這小子不願作你丈夫,就讓我來充當吧!」

  樹上跳下一個人來,頭尖腮削,活像一頭獼猴,不是別人,正是精精兒。

  史朝英怒道:「你這老猴兒,敢討我的便宜。」精精兒道:「反正你要找個丈夫;假的也好,真的也好,我都願意。」

  史朝英道:「虧你還是世傑生前的好朋友呢,好不要臉!」段克邪也斥道:「精精兒,師門的顏面都給你丟盡了,你怎能欺負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大師兄若知此事,定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精精兒道:「你這小子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裏,還要囉唆!」

  段克邪無法抵抗,給他一指點了啞穴,做聲不得。精精兒回過頭來,冷笑說道:「牟夫人,你迫這小子做你丈夫,倒是很要面子呀!哼,哼,咱們老大別說老二,你不是正人,我也不是君子。八兩半斤,彼此,彼此!」

  史朝英又氣又惱,又是恐懼,饒她智計多端,急切之間,也想不出辦法對付精精兒。

  精精兒哈哈笑道:「到底是小白臉佔便宜,你嫌我貌醜,看不上我,是嗎?」

  史朝英道:「你別亂說,我將他俘為人質,這是要將他當作護符。精精叔叔,俗語說得好,留得一線,日後好相見。請你高抬貴手,說不定日後咱們也還可以彼此幫忙呢。」

  精精兒笑道:「這才像個話兒。好吧,咱們就正正經經的談一樁交易吧,我不做你的丈夫也成,但這小子我可得把他帶走了!」

  史朝英大吃一驚,說道:「什麼,你要將他帶走?原來你也在打他主意!」

  精精兒道:「不錯。這小子剛才說得很對,我是怕空空兒辛芷姑與我為難,所以我也要把這小子抓來當作護符。」

  史朝英連忙叫道:「精精叔叔,且慢!咱們再商量、商量!」精精兒眥牙露齒地笑道:「商量什麼?你願意與我作冒名夫妻了。」

  史朝英無可奈何地說道:「叔叔請別說笑,我想,你我既然都是要把這小子緊緊抓牢,那就不如咱們同一路吧。」要知精精兒武功遠勝於她,她心裏雖然極不願意,也不能不自動的提出這個辦法。

  精精兒道:「你準備帶這小子上那兒?」

  史朝英道:「我想去投靠我的另一個師父幻空法師。」

  原來這幻空法師乃是青海鄂克沁寺的主持,當年史思明駐軍青海,與他結納,幻空喜歡史朝英的聰明,曾收她為記名弟子,不過這種師徒關係只是佛門的一種「結緣」,與普通傳授技藝的師父不同,而史朝英當時年紀也小,幻空武功雖是不凡,她卻沒有跟他學過武功。她的全副本領都是後來跟辛芷姑學的,但雖然如此,幻空卻是很疼愛她,前幾年,當史朝義圖謀起兵作亂之時,幻空還曾經來看過她。那次史朝英活擒段克邪,也曾得過他的助力。

  精精兒與幻空法師也是舊時相識,但交情不算深厚。聽了史朝英的言語,心中暗暗歡喜:「我正苦於無路投奔,靈鷲上人本來與我有點交情,但他那次敗給辛芷姑,已不願與我師兄作對,看來是多半不會收留我的了。幻空法師武功頗高,他還有幾個師兄師弟,本領也與他不相上下,躲在他的寺中,正是最妙不過。史朝英雖是詭計多端,但只要我把這小子牢牢捏在手心,諒她也不敢加害於我。」

  史朝英瞧他神色,知他已是願意。心道:「我受你這老猴兒的氣也受夠了,我也得報復你一下。」當下說道:「精精叔叔,這小子我可以與你共同看管,但咱們一路同行,你還得依我一件事情。」

  精精兒道:「哦,你還有什麼條件麼?」史朝英道:「咱們三個在路上須得裝作一家人,委屈叔叔些兒,你就扮作我家的僕人吧。」

  精精兒跳起來道:「什麼?你要我作聽你使喚的僕人?為什麼不可以作丈夫,不然也可作父女?」

  史朝英道:「我已說過我不能與你作冒名夫妻。作父女嗎?你我的相貌又差得太遠,你照照鏡子看看,你像什麼?所以最合適你的身份,便是扮作僕人了。」

  精精兒「哼」了一聲,還未言語,史朝英又道:「這小子已服了我的酥骨散,只有我有解藥。你若要撇開我,獨自將他抓去,不出一月,他就要無疾而終。精精叔叔,我怕我師父殺我,你怕你師兄殺你,咱們都是同樣存心,只是要把這小子俘為人質,當作護符,你稍受些兒委屈,這也是雙方有利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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