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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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有座茶亭,靠山面水,地點甚佳,段克邪道:「這茶亭是兼賣酒菜的,咱們進去歇歇,喝兩杯再走。」史若梅笑道:「難得你有如此雅興,我自是應當奉陪。」 兩人繫好馬匹,步入茶亭,茶亭中除了他們之外,別無客人。段克邪要了兩斤白酒,幾樣小菜,便坐下來。坐定之後,偶一抬頭,忽在對面的一根石柱上發現奇事。 石柱上有個清晰的掌印,入石三分,更奇怪的是這掌印只有五寸來長,不似大人的掌印,段克邪大為奇怪,心道:「這人的功力非同小可,豈有是個小孩之理?」史若梅也發現了,小聲說道:「武林高手,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在這種荒村野店裏炫耀功夫,其中一定有段奇怪的故事。」 段克邪笑道:「咱們不必胡猜,叫這酒保過來一問,不前明白了麼?」那酒保聽得他們的談話,不待段克邪招手,已來到了他們的桌邊,說道:「客官可是因這柱上的掌印引起了好奇之心麼?」段克邪道:「不錯,這掌印是怎麼來的?」那酒保笑道:「不但你們好奇,今天來過小店的好幾位客人都曾這樣問過小的了。嘿,嘿,你老可還要添些甚麼精緻的小菜啊?」段克邪剛自一怔,史若梅已在說道:「不錯,我們是要添點東西,但酒菜已是夠了,等下你給我們來一盤鮮果吧。」 那酒保道:「鮮果可得叫人去買的啊。」史若梅道:「我知道。這一錠紋銀就交給你,多下的當作小賬。如今不必你弄菜了,你坐下來詳細點給我們說吧。」那酒保掂了掂這錠紋銀,沉甸甸的最少也有十兩重,眉開眼笑,忙把紋銀交給渾家,坐下來道:「是,是,這樁事哪,可奇怪極了,待小的給你老細道其詳。」段克邪心裏暗暗好笑:「若梅倒是比我還懂得人情世故了。這酒保給客人講故事,這奇怪的掌印也是帶給他來一點意外的財運了。」 史若梅道:「是怎麼一樁奇怪的事情?」那酒保道:「你猜這掌印是甚麼人印上去的?」史若梅道:「我猜得著還問你麼?」那酒保道:「說來當真是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女子的掌印。」段克邪與史若梅相顧駭然,心裏想道:「怪不得這掌印似個小孩的,卻原來是個女子。當今之世,有此功力的女子屈指可數,妙慧神尼早已不在江湖行走,她也決不會在人前炫露武功,難道是辛芷姑麼?」心念未已,只聽得那酒保已接著說道:「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呢,長得真是個美人胎子,就像這位姑娘一樣!」史若梅笑道:「多謝,多謝。但你也不必多說奉承的話了,快點言歸正傳吧。」段克邪更是詫異,心道:「史朝英決沒這等本領,這年輕的女子不知卻是何人?似這等入石三分的功力,只怕我也未必勝得過她。」 那酒保說道:「是,是。小的現在就言歸正傳。這還是昨天的事情,小店裏來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很英俊的少年公子,年紀大約比相公你要大幾歲,披的是狐裘,隱隱露出刀鞘。」史若梅怎要叫他少說閒話,但因是吩咐過他要講得仔細的,也就不打斷他的說話了。段克邪卻急不可待地問道:「後來怎樣?」那酒保道:「後來那女的就進來了。小的正在問她要點甚麼,她已走到那公子的面前,冷笑說道:『姓楚的你還認得我麼?』這女子也真是霸道,那位少年公子尚未來得及回話,她就一掌向人家打去了!」 段克邪心中一動,失聲叫道:「姓楚的?哎呀,這一掌打中沒有?」那酒保道:「沒有。這位少年公子就像會弄魔術似的,他還是端端正正的坐著,也不見他起立,突然間他坐的那張椅子,連人帶椅飛了起來,就落在那根柱子前面。他手中還端著一杯酒,杯裏的酒也沒有滴出分毫。」段克邪是個武學大行家,知道那人是借著對方的掌力,運用巧妙的「大挪移」輕功,連人帶椅,「移形換位」的,同時他也必定暗運護體神功抗禦,所以沒有受傷。 史若梅道:「這麼說來,這位楚公子的本領決不在那女子之下,怎麼他卻不還手?」那酒保道:「他還手了。但卻不是還手打那女子,而是向那女子敬酒。」史若梅道:「哦,向那女子敬酒?他們是相識的?」 那酒保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但見那位公子端著酒杯,向那女子說道:『我從未冒犯姑娘,姑娘何苦屢次相迫?這定是誤會了。我先請姑娘喝一杯酒,請姑娘息怒,把話說個明白。』這話一說,他手中的那一杯酒便飛了出去。說也奇怪,那酒杯就似有人托著似的,平平穩穩的向那女子飛來,滿滿的一杯酒,始終沒有半點溢出。」史若梅笑道:「這人的脾氣倒是很好。那女子一上來就向他施展殺手,他竟然毫不動怒,還向那女子敬酒。」 那酒保道:「那女子可不領他的情。奇怪的事兒又來了。酒杯飛到她的面前,忽地在半空中停住不動,但也不過停了一瞬,只見那女子張口一吹,突然間那酒杯飛過她的頭頂,『乒』的一聲,在空中裂成四片,杯中的酒傾瀉下來,剛好淋在我的頭上,淋得我滿頭滿面,那是一杯熱酒,燙得我頭面都火辣辣作痛。」 段克邪心道:「幸虧那女子的一口真氣吹出,已卸去對方這『百步傳杯』的勁道,否則你還要吃苦頭呢。」 那酒保接著說道:「我嚇得慌了,顧不得揩抹,也不敢勸架,就在此時,只聽得那女子罵道:『甚麼誤會,你既是青州楚家的大少爺,那就是我的仇人了。哼,你還敢戲耍我麼?』呼的又是一掌拍出,這一掌距離大約有六七步之遙,只聽得『蓬』的一聲,那張椅子竟似受了大鐵錘一擊似的,登時也裂成幾片!可是那位公子在前一瞬間已經跳起,椅子碎裂,他的頭髮卻也不見掉下一根。」段克邪心道:「這人身手好快,輕功縱比不上大師兄,大約也不在我之下了。」那酒保接著說道:「我正自驚得目瞪口呆,只見那女子已追上去打那位公子。」史若梅懷著「聽」熱鬧的心情,笑道:「這回他們可該交手了吧?」 酒保道:「那女的很凶,男的可沒還手。他繞著柱子躲閃,那女的越打越緊,忽聽得『蓬』的一聲,那女子一掌打中石柱,這掌印就是這樣來的。」史若梅道:「後來怎麼樣?」酒保笑道:「後來麼?咳,沒有了。」 史若梅道:「怎的就沒有了?」酒保道:「那女子一掌打中石柱,敢情手掌也是很痛,她呆了一呆,那男的趁這機會就溜走了。那女子跟著追去,兩個人都走了,這故事不是沒有了麼?不但故事沒有了,我的酒錢也沒有了。」 史若梅道:「甚麼酒錢?」酒保道:「那位公子爺喝了我三斤白乾,吃了我一隻燒雞,外加兩斤鹵牛肉,他可不是像你們這樣光付錢的,他這麼撤腿一跑,我可向誰討去?這還不算,那女的還打壞了我一張椅子,這可不是我活活倒楣麼?」史若梅好生失望,心道:「這故事沒頭沒尾,只知他們打了一架,卻不知這兩個是甚麼人。」她聽得不過癮,對那貪得無厭的酒保也就不予理睬了。 段克邪忽道:「你做這個小買賣賺錢不易,我替他們賠償你吧。」又掏出一錠紋銀給那酒保,那酒保眉開眼笑,說道:「這怎麼好意思,你老給的賞錢已經夠多了啦。」口裏是這麼說,一雙手已忙不迭的接過了那錠紋銀,段克邪道:「你收下這錠銀子,我再問你。」那酒保道:「你老儘管問吧,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定當奉告。」段克邪道:「那少年公子是不是眉心有顆紅痣,很惹人注目的?」那酒保怔了一怔,道:「不錯,你老怎麼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段克邪道:「我認得他,也可以說是朋友,所以我代他付你酒錢。」 段克邪站了起來,走到往子旁邊細察那個掌印,史若梅聽了段克邪的說話,也隱隱猜到了幾分,卻不便當著酒保向段克邪詢問,只是跟在段克邪後面看那掌印。段克邪道:「這是大乘般若掌的掌力。奇怪,少林寺從來不收女徒弟的,這女子卻怎的會使這種佛門的上乘武功?不過,她的功力卻是還未夠精純,你看這掌根部份,陷入深些,指痕卻就淺了。但話說回來,一個女子而能有此功力,那也真是極不容易的了!」 段克邪正在留心察看掌印,推測那女子武功的深淺,忽聽得他們那兩匹坐騎大聲嘶鳴,段克邪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段、史二人那兩匹坐騎是繫在路旁一棵樹上,段克邪聽得馬嘶,向外望去,只見有兩個漢子正在用刀割斷繫馬的繩索。段克邪大吃一驚,喝道:「好大膽的偷馬賊!」「啪」的一掌拍打桌子,借這一按之力,已是使出絕頂輕功,身形如箭,「射」出茶亭。 但還是慢了一步,那兩個突如其來的怪客已是騎上馬背,其中一人把手一揚,一團銀光閃閃的東西飛進茶亭,但卻不是對著段克邪,而是恰恰落在那櫃檯上,原來是一錠紋銀。那漢子叫道:「我家小姐昨日打壞你店裏的傢俬,這錠銀子是我家小姐賞給你的!」 另一個漢子則在縱聲笑道:「你這小子不配騎這樣的好馬,我們也不白要你的,這錠金子算是向你們買馬。」大笑聲中,一團金光燦爛的東西飛出,這回可是朝著段克邪打來了。 段克邪大怒道:「豈有此理,誰要你的金子?」衣袖一揮,將那錠金子一卷一拋,反打回去,那漢子接到手中,虎口隱隱作痛,大大吃驚,急忙反手一拍馬臀,催得那匹駿馬四蹄如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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