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羊牧勞道:「好,我就是要你這一句話,君子一言──」鐵摩勒接道:「快馬一鞭!」

  段克邪嘀咕道:「他算得是甚麼君子?」

  羊牧勞大笑道:「你們也別在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鐵摩勒,今日閻羅王請客,請的還不知是我還是你呢?看掌!」

  他故作豪語,自己給自己壯膽,但笑聲顫抖,已是不能掩飾他心中的恐懼。不過,他雖然恐懼,這一掌仍是兇悍非常!

  鐵摩勒反手一掌,只聽得「蓬」的一聲,雙掌未曾碰擊,掌風激蕩,已是聲如悶雷。羊牧勞身形驟起,左掌駢指如戟,直點鐵摩勒面上雙睛,左掌橫掌如刀,滾斫欽摩勒下盤雙足,兩隻手一上一下,形似少林伏虎掌中的「撐椽手」,但力雄勢捷,比少林正宗的「撐椽手」還要厲害得多。原來羊牧勞自知力不及對方,故而不敢硬接鐵摩勒的掌力,卻用奇詭狠毒的招數,意圖一舉便挖去鐵摩勒的眼珠。

  鐵摩勒掌已劈出,撤招不及,猛的身形一沉,一招「金針度劫」,中指翹起,對準了羊牧勞掌上的「勞宮穴」,羊牧勞這一掌若然劈下,最多擊碎鐵摩勒的肩頭橫骨,但「勞宮穴」若被點中,卻是致命之傷。羊牧勞號稱「七步追魂」,應變確是機靈迅速,腳未落地,半空中一個翻身,頓時移形換位,到了鐵摩勒背後,掌擊鐵摩勒背心的「天樞穴」。

  鐵摩勒雖然不以暗器見長,但「聽風辨器」之術,亦已到了爐火純青境界,一覺背後勁風颯然,已是霍的一個轉身,雙掌齊出,猝擊羊牧勞的命門要穴。羊牧勞身形微動,左掌從右手肘底穿出,一招「倒打金鐘」,反擊鐵摩勒的肘尖。鐵摩勒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使這一招,搶前一步,五指收攏,掌鋒有如利劍,倏然從羊牧勞肋旁穿過,雖然沒有插個正著,羊牧勞已是嚇出一身冷汗。

  說時遲,那時快,鐵摩勒一聲大喝,突然化掌為拳,一招「橫身打虎」,猛搗出去,勢如巨斧開山,鐵錘劈石,羊牧勞那敢接招,拔身一聳,飛起一丈多高,斜斜落下。鐵摩勒喝道:「那裡走?」

  跟蹤猛撲,羊牧勞腳踏「坎」位,轉進「離」方,反手擒拿,身法手法,妙到毫顛,竟把鐵摩勒這一招剛猛無倫的攻擊解了。

  段克邪看得呼吸緊張,心道:「鐵大哥舍長用短,與他鬥掌,這可是失策了。」

  心念未已,只見鐵摩勒與羊牧勞對搶攻勢,一招一式,毫不放鬆,分寸之間,互爭先手。羊牧勞的掌法固然奇幻莫測,但鐵摩勒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風雨,掌法中夾著刀劍的招數,沉雄翔動,兼而有之,掌法的高明,卻也不在羊牧勞之下。段克邪暗暗奇怪:「鐵大哥幾時練成了這套掌法?」

  原來鐵摩勒有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已準備好一套掌法來對付羊牧勞。這是他獨創的掌法,將磨鏡老人與段珪璋所傳的兩門上乘劍法都化到了掌法上來,今番還是第一次使用,誰都沒有見過。莫說段克邪感到驚異,連羊牧勞這樣的掌法名家,接了幾招,也不禁暗暗膽寒。

  羊牧勞雖處下風,身法步法仍是按著「八卦」、「五行」方位,絲毫未亂。「八卦」是指坎、離、兌、震、巽、乾、坤、艮八個方位,即四個「正方向」和叫個「斜方向」;「五行」是指前、後、左、右、中五個不同的立足位置,在武學術語中,稱為金木水火土「五門方位」,其中還有許多「生克變化」的講究,那也不必細表。羊牧勞在這套掌法上用了幾十年苦功,身法步法配合得妙到毫顛,一時間鐵摩勒倒是無奈他何。

  但鐵摩勒天生神力,又是正當壯年,對這「八卦」、「五行」的身法步法,雖然不及羊牧勞這麼熟習,功力之深,卻遠非羊牧勞可及。十餘招一過,雙方優劣,漸漸顯露,在鐵摩勒的掌力籠罩之下,羊牧勞的身法步法已是漸漸施展不開。

  羊牧勞身隨掌走,步步變位,招招換式,但他這一套七式的掌法使完,非但追不了對方之「魂」,自己反而給對方迫得透不過氣來,嚇得魂魄出竅。鐵摩勒冷笑道:「你號稱七步追魂。現在已經是走了七十步了,好,你不追我的魂,我可要追你的魂了!」

  陡地一聲大喝,雙掌齊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羊牧勞倒抽一口冷氣,硬著頭皮叫道:「也罷,我就與你拼了!」

  雙掌合攏,左右一分,使出了最後的一招殺手──「陰陽雙撞掌」。

  鐵摩勒橫掌平削,中指一伸,使出「橫江飛渡」的劍式,掌法中同時夾著刀法劍法,掌劈指戳,銳不可擋!羊牧勞那一招「陰陽雙撞掌」本該腳踏「坎」位轉進「離」方,與之配合,以攻為守的,那知鐵摩勒掌力盡發,羊牧勞已是力不從心,他腳步一個踉蹌,踏不准「坎」位,卻到了「離」位,只一步之差,就似從「生門」踏進了「死門」,恰好轉到了鐵摩勒面前,等於送上去給鐵摩勒掌劈指戳,鐵摩勒一指戳破了他的氣功,信手一掌,把羊牧勞打出了數丈開外。

  羊牧勞筋斷骨折,還想掙扎爬起,鐵摩勒早已上前,一把將他拿著,含淚叫道:「爹爹,孩兒今日給你報仇了。」

  拔劍割下了羊牧勞的首級,納入革囊之中。

  段克邪上前道:「恭喜大哥,終於殺了這個老賊了!」

  鐵摩勒道:「咱們的大仇雖報,但要闖出校場,卻是不易。今日為我之故,連累了眾家兄弟,我心實是不安。」

  段克邪忽道:「咦,大哥,你看!」

  就在此時,只聽得官軍們譁然大呼。

  只見空空兒抓著武維揚,已是到了閱兵台下,校場盡頭,只一躍就提著武維揚,上了高臺。

  武維揚喘氣道:「大將可殺不可辱,空空兒,有膽的,你就把我殺了吧!」

  空空兒把他放了下來,答道:「誰要殺你,我給你送聖旨來了!」

  武維揚愕然道:「甚麼聖旨?」

  空空兒答道:「當然是皇帝老兒所頒發的命令,才能稱為聖旨了,這還用多問麼?」

  武維揚張大了嘴巴,吶吶說道:「甚麼,你有聖旨?」

  空空兒突然收了嬉皮笑臉的神態,掏出一張紙來,喝道:「武維揚,還不跪下迎接!」

  將那張紙在武維揚面前一展,只見上面果然蓋有當今皇上李亨的御用寶章,那是決計假冒不來的,武維揚奇怪極了,尋思:「皇上怎會把聖旨交付與空空兒?無論如何解釋,都是情理難通,此事實是教人難以相信!」

  但擺在他面前的確是蓋有皇帝寶印的聖旨,卻又不由得他不相信,只好跪下,雙手接過了聖旨細閱。

  這聖旨上寫的是:「鐵摩勒、牟世傑、杜百英──段克邪、楚平原等十人,行為不端,屢幹法紀,本該收捕,處以應得之刑,姑念彼等尚有報效朝廷之心,前來參與武舉掄才之典,可免追究。唯國家用人,亦有法度,上開諸人,尚未立功贖罪,亦不宜令彼等徼幸進身。著即將鐵摩勒等十人逐出校場,不許參加比武。其餘人等,去留聽便。欽此。」

  這「聖旨」上雖然仍是把鐵摩勒等作為是「行為不端,屢幹法紀」的「刁民」,但口氣卻寬容多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並不把他們當作「叛逆」。「聖旨」對他們的「懲罰」,只是要將他們驅逐出場。武維揚心想:「這可不正是讓鐵摩勒他們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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