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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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剎那間,段克邪當真是又驚又喜,他到長安參加這英雄大會,本就是為了史若梅而來,如今果然是碰上了!倘若不是在這大會之中,段克邪幾乎就要叫出聲來。 史若梅卻並沒有發現他,段克邪與她的距離雖然不算很遠。但中間擠滿了人,一時之間,段克邪倒也不容易擠得過去。就在此時,忽見一男一女從人叢中走出,滿臉驚喜的神情,已在向史若梅招呼。這對男女是獨孤宇兄妹。 段克邪心頭一沉,「不管他們是否約好了的,但這個時候。他們正在傾談,我卻怎好前去打岔?」偷眼看時,只見史若梅也是滿臉驚喜的神情,段克邪更是一片茫然,躊躇不敢向前。「唉,我怎的一見了她就忘了鐵表哥了,我還是應該找鐵表哥去。」想是如此想,兩腳卻似不聽使喚似的,雙眼也始終離不開史若梅。 方自心意躊躇,只聽得咚咚咚三通鼓響,噹噹噹幾遍鑼聲,六扇鐵門緊閉,午時已到,英雄大會也已宣佈開場。 場中間有一座高台,台下就是比武場,段克邪抬眼望去,只見秦襄已出現臺上。 台上並排站著三人,中間是羽林軍統領秦襄。左邊是副統領尉遲北,右邊是九城司馬杜伏威。三通鼓響之後,秦襄興高采烈的說道:「多謝各位朋友遠道而來,不但是給秦某增光,亦是國家之福。古語有云:『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個英雄大會,就正是為國家選拔英才的。各位的一身武藝,可不必擔憂遇不到識主了。」 隨即宣佈比武的辦法,因為人數大多,辦法是分場、分組、分日舉行,今日到會之人,各人發給一個銅牌,依著號數每十人為一組,每日十個場地同時舉行,估計這次來參與盛會的有千人之多,要十天之後,初賽才能結束。第十一天再從初賽得勝的一百人中挑出十人。前五名授以三品輕騎都尉官職,後五名授以四品車騎都尉之職。其他九十人則編入羽林軍中充任軍官。 秦襄宣佈了辦法,接著說道:「倘有不願為官的朝廷也不願勉強,最後得勝的十人均有賞賜,每人名馬一匹,寶刀一口,另外黃金百兩,錦緞百匹。」赴會諸人,十九是想獵取功名的,少數不慕利祿之士,對名馬寶刀,也是垂涎欲滴,聽了秦襄的宣佈,歡聲雷動。 鐵摩勒這時已擠到比武場邊,在最前的一列,面對著那座閱兵台,他感到秦襄的眼光已經看到他了。鐵摩勒是既不欲為官,也不想得名馬寶刀的,心裏想道:「我只是想見兩位哥哥一面,如今是都已見到了。我已留心四察,牟世傑不見在場,想來他不會言而無信,定是離開長安的了。」 本來鐵摩勒一直擔心牟史二人會搗亂會場或攻打皇宮,但如今時已過午,倘若有人攻打皇宮,消息也早就應該傳開了,可見牟世傑的確是依照諾言,放棄了計畫。當下想道:「大會已經順利開場,今日是十九不會有事了。這銅牌我不領也罷,還是趁早回去的好。今晚叫克邪送個信給秦大哥,叫他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明日我與克邪也應該離開長安了。」 鐵摩勒因為入場之後,一直擠在前頭,還未知道這大校場的六扇鐵門都已關閉。他回頭一望,看來看去都看不見段克邪,心裏有點著惱:「這孩子真是不懂事,卻不知擠到那裏去了?在這樣一個場合,怎可以單獨走散的。」 他心念未已,銅牌也未發到他,忽見一騎快馬,在場中那條鋪著黃土的跑道上疾馳而來,直到台前,方始勒住。鐵摩勒是識得規矩的,在閱兵場中,只有皇帝親臨的時候,他所帶領的隨從,或替代皇帝閱兵的元帥、將軍,或中使(皇帝的使者,太監充當)才可以在這黃土所鋪的跑道上馳馬。 秦襄更是驚奇,原來來的不是別人,乃是宮中宿衛統領、龍騎都尉武維揚。安祿山造反那年,當今的皇帝李亨還是太子,這武維揚就是護送李亨到靈武的保駕將軍,後來李亨在靈武自立,武維揚也有擁戴之功,待到安史之亂平定,李亨還都長安,論功酬賞,一下子就把武維揚擢為龍騎都尉,與秦襄的爵位相同。 宮中宿衛本來是尉遲北統率的,李亨將尉遲北調為羽林軍副統領,遺缺遂由武維揚補上。武維揚本意是想做羽林軍統領的,但因秦囊是開國功臣之後,且又威望昭著,皇帝也不好無故奪他職位,不得已而思其次,這才調開了尉遲北,讓武維揚統管宿衛。但論到得皇上的寵信,這武維揚卻是比秦襄多得多了。這次秦襄主持的英雄大會,武維揚一向不聞不問,李亨也是原定在最後那天才來的。故而秦襄見他來到,不覺暗暗納罕,不知是甚麼緊要的事情,李亨派他前來? 秦襄正要下去迎接,武維揚人未離鞍,就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跳上台來,秦襄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武總管何事離宮?」只道宮中發生了甚麼事情。武維揚道:「皇上有手詔給你!」按照規矩,皇帝有詔書頒來,事先該有中使來報,好讓接詔的擺香案跪迎。秦襄大覺意外,手忙腳亂,一時之間,也未準備有香案,只得連忙跪下,武維揚道:「事在緊急,皇上有令,叫秦大人不必拘執常禮。秦大人請起,你接過詔書,就接聖旨馬上遵辦吧。也不必我來宣讀了。」 秦襄雙手接過詔書,打開來一看,臉色登時發白,想讀也讀不出聲了。武維揚道:「秦大人,你敢不遵旨麼?」秦襄捧著詔書,就似捧著千斤重物似的,雙手直打哆嗦,忽地詔書掉下,秦襄大叫一聲,突然一頭就向柱子撞去。 這一來全場震動,就在譁然驚呼之中,尉遲北猛衝過去,將秦襄一把抱住,叫道:「秦大哥,你犯了甚麼事?我和你金殿見駕去。」秦襄喝道:「放手,你要陷我於不忠不義麼?」尉遲北道:「怎麼?」秦襄叫道:「我若不奉詔乃是不忠,我若奉詔乃是不義!忠義難以兩全,我秦襄唯有畢命於斯,以謝朋友!」尉遲北聽得糊裏糊塗,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有一點是聽得明白的,那就是秦襄不願依照詔書辦事,而並非皇上有旨將他賜死。尉遲北聽懂了這個意思,更是不肯放手,牢牢的將他抱住,兩人本領在伯仲之間,論武藝是秦襄較高,論氣力是尉遲北更大。 尉遲北用了全身氣力將他抱住,急切間秦襄那裏掙扎得脫?武維場忽地喝道:「秦襄抗不奉詔,將他拿了!」後台有人應聲而出,是個身材高大背部微駝的老頭,行動卻是矯捷之極,武維揚話猶未了,只見他出手如電,已在秦襄脅下兪氣穴的部位重重一戳,秦襄悶哼了一聲,身子登時軟綿綿的倒了下來。 鐵摩勒這一驚非同小可,這駝背老頭不是別人,正是「七步追魂」羊牧勞,他是由武維揚與杜伏威的安排,早就埋伏在後台的。本來若是雙方認真交手,羊牧勞還未必勝得過秦襄,但現在秦襄被尉遲北牢牢抱住,他從背後偷襲,秦襄毫無閃避的餘地,立即使給他制伏了。 羊牧勞一不做二不休,再一指又向尉遲北戳來,尉遲北大喝道:「誰敢拿我大哥?」他的「擒拿手」功夫是家傳絕技,天下無人可與比肩,雙方近身肉博,羊牧勞的手指還未點中他的穴道,已給他扭著手臂,一個「車肩式」,將羊牧勞那高大的身軀,從他的肩頭翻過,「咕咚」一聲,摔倒台上。羊牧勞一個「鯉魚打挺」立即翻起身來,但被尉遲北扭著的部位,已是火辣辣的,如同烙過一般。 秦襄此時已給杜伏威的隨從武上縛了,尉遲北雙眼火紅,就要打那幾個武士,秦襄喝道:「尉遲兄弟住手,這是萬歲的聖旨,你怎可膽大妄為?你我世代忠良,只能任憑朝廷處置,決不可做不忠不孝之人!」 尉遲北性暴如火,但秦襄現在抬出「忠孝」二字,卻似在火上澆了一盆冷水,饒是尉遲北如何暴躁,也不能不猛然一驚,一股氣登時洩了。當下說道:「好,我拿我的金鞭和你同上金殿見駕!誰敢對你無禮,先吃我一鞭!武維揚,我秦大哥是你縛得的麼?」原來尉遲北的先祖尉遲恭因救駕有功,曾得過唐太宗李世民御賜金鞭,可以鞭打不法的皇親國戚、公卿大臣,先打後奏。是以他職位雖然不算很高,但平時朝廷上卻人人懼他三分。 那知他活猶未了,武維揚杜伏威忽地在他背後同時出手,杜伏威以「虎爪手」一抓抓著他的琵琶骨,武維揚迅即掏出手銬往他手腕一合,尉遲北大吼一聲,雙肩一振,武杜二人蹌蹌踉踉的連退了十幾步,幾乎跌落台下,但尉遲北的琵琶骨已被捏碎一根,腕骨也被手銬合上了。羊牧勞還不放心,一躍而前,又用重手法點了他的軟麻穴。 武維揚哈哈笑道:「不止要縛秦襄,連你也要縛了!」尉遲北氣得七竅生煙,大叫道:「家院,把我的金鞭拿來!」杜伏威應聲笑道:「來了,來了!」只見一個武士雙手高捧金鞭,從後台走出,將那金鞭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杜伏威,稟道:「已遵命收繳了尉遲大人的金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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