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七〇


  段克邪道:「老前輩說的不錯。但摩勒大哥遲遲不見我回去覆命,心中必然掛念,因此我想請老前輩交托貴幫一位弟子,向我的摩勒大哥報訊,讓他知道我已經去了長安。還有一層,金雞嶺雖然是被秦襄的羽林軍攻陷的,但秦襄和我摩勒大哥的私交卻一向不錯,這件事情,也應該讓他知道。」

  衛越笑道:「鐵摩勒領袖群雄,牟世傑也是新任的綠林盟主,你不說,我也是要向他們報訊的。好吧,咱們就分頭報訊吧。你輕功卓絕,長安英雄大會之期已近,你還是先趕在長安吧。」

  兩人說妥,於是段克邪便獨自啟程。

  段克邪放開腳步,一日間走了三百多裡,第二日已到了魏州(今河北大名縣)境內,忽見一隊男女老幼,個個面如菜色,衣衫襤褸迤邐而來,看樣子似是難民。一問之下,果然不錯。那領隊的老者說道:「小哥,你還不知道嗎,史朝義吃了敗仗,敗兵正在向博野那邊潰退,敗兵過處,擄掠一空,你怎麼還向前面走?像你這樣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不論碰見官軍賊軍,都准會拉你當夫。」

  這老者所說的史朝義乃是史思明的兒子。原來史思明本是安祿山手下的第一員大將,安祿山被兒子安慶緒所殺,部屬分裂,被唐朝名將郭子儀一鼓剿平,史思明暫時投降了唐朝,但不久又反,勢力最盛之時,曾大破九節度使的聯軍,進陷洛陽。史思明殺了安慶緒自立為大燕皇帝,但不久史思明又被自己的兒子史朝義所殺,唐朝命李光弼代郭子儀為將,借回兵乘機反攻,寶慶元年(西元七六二年)收復洛陽,並乘勝追擊。史朝義率領殘部,想繞道博野,投奔奚族,這隊難民,就正是為了害怕史朝義的敗兵擄掠,因而棄家逃難的。

  段克邪本身就是深受戰禍的孤兒,想起父親當年戰死睢陽,母親突圍受傷終於不治,戰亂至今猶未平息,不禁愴然。

  那老者道:「小哥,你趕快回頭走吧,前面已是十室九空了。」

  段克邪道:「多謝老丈指點,但小子有事在身,即使碰上賊兵,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那老者勸他不聽,暗暗歎息。

  走了一程,只見前面塵頭大起,果然碰上一隊賊軍,隊伍中有十幾輛車子,旌旗齊整,卻不似潰兵模樣。段克邪正在考慮要不要繞道避開這隊賊軍,忽聽得暴雷似的一聲大吼,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疾沖而來,轉瞬間已沖入了那隊賊軍之中,大聲喝道:「要命的快走,留下囚車!」

  段克邪吃了一驚,心道:「這老人是誰,竟敢單身一人,撞人虎狼群中!聽他這一聲大喝,內功之強,不亞于瘋丐衛越,但可惜已是受了內傷了。」

  那老者手使一根鑌鐵拐杖,當的一聲,就把一個軍官的大刀磕得飛上半空,杖頭一落,另一個軍官舉起狼牙棒還未來得及招架,已被他一杖打死。賊軍發一聲喊,四散躲避。

  賊軍中奔出二人,卻不是軍官的服飾,齊聲喝道:「皇甫嵩,你命在須臾,還敢來搶劫囚車?好呀,你既要趕著投胎,就讓我們成全你吧!」

  那老者喝道:「我西嶽神龍豈怕你這兩條泥鰍,看拐!」

  鐵拐揮動,呼呼風響,那兩個漢子武功倒是不弱,但也不過擋了十餘招,便都敗下。那老者卻也不去追趕他們,驅散賊軍,便去打開囚車。那些囚車包著鐵皮,密不通風,守護囚車的賊兵早已四散奔逃,那裡去找鎖匙?那老者已是很不耐煩,「蔔」的一拐,便將一輛囚車的車蓋敲開了一個大洞,探頭一望,說聲:「不對。」

  又去如法炮製,敲碎第二輛囚車。

  段克邪心頭大駭,想道:「原來是與瘋丐衛越齊名的『西嶽神龍』皇甫嵩老前輩,怪不得受傷之後,還如此厲害!但以他老人家這等絕世武功,卻又是什麼人將他傷了?他為什麼又要豁出性命,來劫囚車?」

  這皇甫嵩段克邪以前雖然未曾見過,但卻深知他的為人。原來這皇甫嵩不但和段克邪的父親很有交情,而且對撫養段克邪長大的夏淩霜(南霽雲之妻,段克邪十歲之後跟她)也曾有過大恩,段克邪心道:「這位老前輩雖然力足以應付賊軍,但我既然知道是他,還怎能袖手旁觀,不助他一臂之力?」

  這時皇甫嵩已打破了七輛囚車,還未曾發現他要找的人。

  忽聽得馬蹄之聲,有如暴風驟雨,最前一騎是個相貌兇惡、身軀魁偉的獨眼老人,段克邪認得此人正是「七步追魂」羊牧勞!

  羊牧勞大笑道:「皇甫嵩你性命難保,還要殺人?我給你送終來啦!」

  大笑聲中,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一招「斬龍手」,半空中一個倒翻,疾劈下來。

  皇甫嵩杖頭一翹,使了一招「舉火撩天」,戳羊牧勞的丹田,羊牧勞一掌劈下,只聽得「當」的一聲,皇甫嵩的鐵拐竟給他一掌蕩開。

  本來若論本身功力,皇甫嵩決不在羊牧勞之下,只因他受傷在先,後來敲碎七輛囚車,又耗了不少氣力,此消彼長,相形見絀,竟給羊牧勞占了上風。

  羊牧勞得理不饒人,身形剛一落地,「騰」的便飛起一腳,皇甫嵩橫杖敲他脛骨,羊牧勞號稱「七步追魂」,腳步自是靈活迅捷之極,飛腳倏的踢過,卻是一招虛招;引得皇甫嵩的鐵拐打過一邊,他早已單足一旋,轉到了鐵拐所擊的另一方,陡然間伸手一抓,借皇甫嵩之勁加上他本身所發的勁道,將鐵拐推開,迅即抓著了杖頭,大喝一聲:「撒手!」

  皇甫嵩的勁力已給他那一推卸去了一大半,鐵拐拿捏不穩,眼看就要脫手,忽聽得一聲也是喝道:「撒手!」

  一條人影,疾如鷹隼,聲到人到,寒光一閃,明晃晃的劍尖已指到了羊牧勞掌背的「裡淵穴」。

  段克邪來的正是時候,羊牧勞認得段克邪,他的一隻眼睛就是給段克邪打瞎的,這時陌路相逢,羊牧勞也不由得心中一凜,顧不得奪拐,急忙移掌來化解段克邪的劍招。羊牧勞的擒拿手自是一等一的功夫,可是段克邪輕功卓絕,兼且拿的又是一把寶劍,運劍如風,唰唰唰連環三招,羊牧勞那敢近身,反而給他迫退了三步。

  皇甫嵩不認得段克邪,見他這麼年輕,居然能和羊牧勞打成平手,大為詫異,他本要相助段克邪,卻發現自己的氣力正在漸漸消失,念頭一轉,尋思:「還是救人要緊!」

  當下一咬牙根,竭盡氣力,又敲破了兩輛囚車,依然不見他所要救的那個人。

  轉眼之間,追騎續到,跳下了兩個軍官,一個用水磨鞭,一個用三節棍,段克邪飛身一躍,避開了水磨鞭,便去削三節棍,皇甫嵩大叫道「小心!」

  段克邪的寶劍何等鋒利,「喀嚓」一聲,早已把三節棍的一節削斷,忽見銀光疾射,原來那三節棍節節中空,內中藏著劇毒的暗器腐骨釘。

  這三枚腐骨釘突如其來,完全出乎段克邪意料之外,距離又如此之近,本來是非中不可,幸而在暗器發出的前一剎那,有皇甫嵩出言提醒,就在那一剎那間,段克邪使出了非凡絕技,超卓輕功。

  只聽得「啪」的一聲,段克邪身形平地拔起,寶劍一揮,將迎面而來的一枚腐骨釘打落,另外兩枚貼著他的腳底射過,絲毫未受傷損。

  可是還有個強敵羊牧勞窺伺在旁,雙方動作都快到極點,段克邪剛剛避開了暗器的襲擊,羊牧勞的劈空掌亦已發出,段克邪身子懸空,這一掌決難逃避。

  皇甫嵩大喝一聲,鐵拐擲出,雙掌齊推,使水磨鞭的那個軍官首當其衝,被鐵拐撞個正著,登時腦漿迸流,死於非命。

  皇甫嵩擲拐、發掌,一氣呵成,這雙掌一推,正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與羊牧勞的劈空掌力相碰,旗鼓相當,發出了悶雷似的聲響,羊牧勞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皇甫嵩仍是牢牢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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