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六〇


  那老者手使一根鑌鐵拐杖,噹的一聲,就把一個軍官的大刀磕得飛上半空,杖頭一落,另一個軍官舉起狼牙棒還未來得及招架,已被他一杖打死。賊軍發一聲喊,四散躲避。

  賊軍中奔出二人,卻不是軍官的服飾,齊聲喝道:「皇甫嵩,你命在須臾,還敢來搶劫囚車?好呀,你既要趕著投胎,就讓我們成全你吧!」那老者喝道:「我西嶽神龍豈怕你這兩條泥鰍,看拐!」鐵拐揮動,呼呼風響,那兩個漢子武功倒是不弱,但也不過擋了十餘招,便都敗下。那老者卻也不去追趕他們,驅散賊軍,便去打開囚車。那些囚車包著鐵皮,密不通風,守護囚車的賊兵早已四散奔逃,那裏去找鎖匙?那老者已是很不耐煩,「卜」的一拐,便將一輛囚車的車蓋敲開了一個大洞,探頭一望,說聲:「不對。」又去如法炮製,敲碎第二輛囚車。

  段克邪心頭大駭,想道:「原來是與瘋丐衛越齊名的『西嶽神龍』皇甫嵩老前輩,怪不得受傷之後,還如此厲害!但以他老人家這等絕世武功,卻又是什麼人將他傷了?他為什麼又要豁出性命,來劫囚車?」這皇甫嵩段克邪以前雖然未曾見過,但卻深知他的為人。原來這皇甫嵩不但和段克邪的父親很有交情,而且對撫養段克邪長大的夏凌霜(南霽雲之妻,段克邪十歲之後跟她)也曾有過大恩,段克邪心道:「這位老前輩雖然力足以應付賊軍,但我既然知道是他,還怎能袖手旁觀,不助他一臂之力?」

  這時皇甫嵩已打破了七輛囚車,還未曾發現他要找的人。

  忽聽得馬蹄之聲,有如暴風驟雨,最前一騎是個相貌兇惡、身軀魁偉的獨眼老人,段克邪認得此人正是「七步追魂」羊牧勞!

  羊牧勞大笑道:「皇甫嵩你性命難保,還要殺人?我給你送終來啦!」大笑聲中,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一招「斬龍手」,半空中一個倒翻,疾劈下來。

  皇甫嵩杖頭一翹,使了一招「舉火撩天」,戳羊牧勞的丹田,羊牧勞一掌劈下,只聽得「噹」的一聲,皇甫嵩的鐵拐竟給他一掌蕩開。

  本來若論本身功力,皇甫嵩決不在羊牧勞之下,只因他受傷在先,後來敲碎七輛囚車,又耗了不少氣力,此消彼長,相形見絀,竟給羊牧勞佔了上風。

  羊牧勞得理不饒人,身形剛一落地,「騰」的便飛起一腳,皇甫嵩橫杖敲他脛骨,羊牧勞號稱「七步追魂」,腳步自是靈活迅捷之極,飛腳倏的踢過,卻是一招虛招;引得皇甫嵩的鐵拐打過一邊,他早已單足一旋,轉到了鐵拐所擊的另一方,陡然間伸手一抓,借皇甫嵩之勁加上他本身所發的勁道,將鐵拐推開,迅即抓著了杖頭,大喝一聲:「撒手!」

  皇甫嵩的勁力已給他那一推卸去了一大半,鐵拐拿捏不穩,眼看就要脫手,忽聽得一聲也是喝道:「撒手!」一條人影,疾如鷹隼,聲到人到,寒光一閃,明晃晃的劍尖已指到了羊牧勞掌背的「里淵穴」。

  段克邪來的正是時候,羊牧勞認得段克邪,他的一隻眼睛就是給段克邪打瞎的,這時陌路相逢,羊牧勞也不由得心中一凜,顧不得奪拐,急忙移掌來化解段克邪的劍招。羊牧勞的擒拿手自是一等一的功夫,可是段克邪輕功卓絕,兼且拿的又是一把寶劍,運劍如風,唰唰唰連環三招,羊牧勞那敢近身,反而給他迫退了三步。

  皇甫嵩不認得段克邪,見他這麼年輕,居然能和羊牧勞打成平手,大為詫異,他本要相助段克邪,卻發現自己的氣力正在漸漸消失,念頭一轉,尋思:「還是救人要緊!」當下一咬牙根,竭盡氣力,又敲破了兩輛囚車,依然不見他所要救的那個人。

  轉眼之間,追騎續到,跳下了兩個軍官,一個用水磨鞭,一個用三節棍,段克邪飛身一躍,避開了水磨鞭,便去削三節棍,皇甫嵩大叫道「小心!」段克邪的寶劍何等鋒利,「喀嚓」一聲,早已把三節棍的一節削斷,忽見銀光疾射,原來那三節棍節節中空,內中藏著劇毒的暗器腐骨釘。

  這三枚腐骨釘突如其來,完全出乎段克邪意料之外,距離又如此之近,本來是非中不可,幸而在暗器發出的前一剎那,有皇甫嵩出言提醒,就在那一剎那間,段克邪使出了非凡絕技,超卓輕功。

  只聽得「啪」的一聲,段克邪身形平地拔起,寶劍一揮,將迎面而來的一枚腐骨釘打落,另外兩枚貼著他的腳底射過,絲毫未受傷損。

  可是還有個強敵羊牧勞窺伺在旁,雙方動作都快到極點,段克邪剛剛避開了暗器的襲擊,羊牧勞的劈空掌亦已發出,段克邪身子懸空,這一掌決難逃避。

  皇甫嵩大喝一聲,鐵拐擲出,雙掌齊推,使水磨鞭的那個軍官首當其衝,被鐵拐撞個正著,登時腦漿迸流,死於非命。

  皇甫嵩擲拐、發掌,一氣呵成,這雙掌一推,正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與羊牧勞的劈空掌力相碰,旗鼓相當,發出了悶雷似的聲響,羊牧勞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皇甫嵩仍是牢牢站著。

  段克邪身形落地,眼光一瞥,只見皇甫嵩面如金紙,雙睛火赤,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本擬追擊羊牧勞的,這時也只能先來保護皇甫嵩了。只聽得皇甫嵩「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原來他以畢生功力之所聚,與羊牧勞硬拼了一掌,羊牧勞固然給他震退,而他自己則傷上加傷,氣力都耗盡了。

  使三節棍的那個軍官看出便宜,一抖手又發出了兩枚腐骨釘,向皇甫嵩射去,這回段克邪早有防備,焉能讓他得逞,身形一晃,早已攔在皇甫嵩面前,揮劍將這兩枚腐骨釘打落。就在此時,羊牧勞又已回身撲上。段克邪一手抱起皇甫嵩,一手揮劍,竟然不退不閃,逕向羊牧勞衝去。

  羊牧勞好生驚詫,心想:「這小子敢情是發昏了,焉有如此拼命的道理?」要知段克邪抱著一人,這樣的和羊牧勞硬撞,那當然是大大的吃虧,說不定兩人都要送命。不過羊牧勞也必然受傷。羊牧勞以勝算在操,倒不敢和他硬碰,身形一側,正擬用「七步追魂」的步法,繞過段克邪身旁,在皇甫嵩身上再補一掌。那知段克邪陡然間改了方向,身形如箭射出,大喝一聲:「倒!」劍光起處,早已在使三節棍那個軍官的身上,戳了個透明窟隆!

  羊牧勞的羽翼已被翦除,他適才與皇甫嵩硬拼了一掌,真氣也耗了不少,見段克邪抱著一人,仍是跑得疾如奔馬,不由得暗暗吃驚,心想:「即使追得上他,也未必是他對手。」只得甘休。

  段克邪一口氣跑上對面山頭,把皇甫嵩放了下來,只見他已是氣若游絲,滿臉黑氣。段克邪吃了一驚,慌忙用手掌抵著他的背心,一股內力輸送進去。

  皇甫嵩張開雙眼,問道:「你是誰?」段克邪道:「晚輩段克邪。」皇甫嵩道:「段珪璋是你何人?」段克邪道:「正是家父。」

  皇甫嵩忽地哈哈笑道:「真是一代勝於一代,老叫化暮年得見故人之子,真是一大喜事!」聲音漸轉低沉,說道:「賢侄,老叫化不成啦,你別白耗精神了。」

  段克邪那裏肯依,說道:「老前輩,你調勻內息,我替你推血過宮。我身上還有化瘀生新的治傷靈藥。」皇甫嵩道:「我中了一枚腐骨釘,又給那老魔頭打了兩掌,縱有續命仙丹,對我也是毫無用處的了。我有緊要的事情,須得趕快和你說。賢侄,你願意給我幫忙嗎?」

  段克邪雖然不懂醫學,亦已察覺皇甫嵩的手足漸漸僵硬,看來他之所以能夠說話,不過是全仗著一口氣提著精神。知他所言不假,只好強抑悲痛,說道:「老前輩請吩咐吧,赴湯蹈火,小侄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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