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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十三回 鸞飄鳳泊情何忍 虎鬥龍爭氣正豪

  獨孤兄妹堅持不許史若梅上前助戰,言語之中,情意殷殷,關懷備至,段克邪聽在耳中,疑生心底:「若梅在獨孤家裡住了將近十天,獨孤兄妹替她療治箭傷,難道連她是個女子也看不出來?」

  疑念一生,不由得心中慌亂,獨孤宇摺扇倏的一張,向段克邪面門一撥,段克邪閃得稍慢,「嗤」的一聲;衣裳被鋒利的扇骨撕破了一幅。

  獨孤宇一招得手,份外精神,折鐵扇倏張倏合,一忽兒當作判官筆來點戳,一忽兒又當作五行劍來刺削,手法俐落,身法輕靈,端的有如流水行雲,毫無粘滯。他本來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配上這把摺扇,更顯得豐神瀟灑,俊逸不群!

  段克邪心頭鬱悶,只感到滿不是味兒,忽地想道:「我來的時候,她正在花下徘徊,這麼夜深了,她獨自在園中作甚?莫非是在等人?」

  又想道:「怪不得她不理睬我,這位獨孤公子溫文俊雅,實是勝我十倍!」

  心酸失意之中,又不禁自悔自責,再想道:「都是我的不好,我對她誤解,對她粗暴,又曾聲言與她退婚,她受了這許多委屈,焉能不恨?如今她有了合意的人,我又豈能怪她移情別戀?」

  他胡思亂想,越想越是當真,認定了史若梅業已變心,最後想道:「大丈夫當拈得起放得下,這位獨孤宇也是一位俠義中人,若梅既然歡喜他不歡喜我,我何不就成全了他們?」

  當下一聲長嘯,倏的飛身而起,獨孤宇摺扇一點,點了個空,獨孤瑩一招「舉火撩天」,長劍疾刺,段克邪雙指一彈,這一次力道使得恰到好處,只聽到「錚」的一聲,獨孤瑩的劍鋒一偏,恰恰碰著哥哥的折鐵扇,就在兩兄妹錯愕之中,段克邪已飛過了牆頭,嘯聲有如神龍夭矯,飛騰天際,轉瞬之間,已在數裡開外!

  兩兄妹相顧失色,獨孤宇道:「此人本領之高,輕功之妙。端的是世間罕見。卻不知他何以突然走了?」

  獨孤瑩道:「得他走了便好,史大哥,你剛才沒受傷吧?」

  只見史若梅呆若木雞,獨孤瑩再叫了一聲,她方始聽見,木然說道:「多謝你們啦,我沒受傷。」

  其實地這時也正在後悔,段克邪是如她心願的被她氣走了,她的怨氣一泄,換來的卻是一片茫然。

  獨孤兄妹只道她是因「敵人」本領太強,嚇得呆了,獨孤宇道:「看來此人竟是似空空兒這一流人物,空空兒一擊不中,翩然千里,決不再來。」

  獨孤瑩道:「但願此人也是如此。」

  兩兄妹回想剛才所遇的險招,當時身臨其境,不知害怕,這時回想起來,都是不覺心中惴惴不安,「倘若再來,真不知如何應付?」

  獨孤宇忽道:「史大哥,你到過長安沒有?」

  史若梅道:「小時候到過,怎麼?」

  獨孤宇道:「我們還未到過長安,秦襄即將在長安招集英雄大會,咱們不如去瞧瞧熱鬧,明日動身。」

  獨孤瑩「咦」了一聲道:「哥哥,你不是本來不想去的麼,怎麼又改了主意了?」

  同時又有點奇怪:「哥哥怎麼會在這個當兒,撇下當前緊要之事不談,卻忽地提起此事?」

  獨孤宇使了一個眼色,笑道:「妹妹,你不是很想去麼?我這是為了你啊!」

  獨孤瑩心眼玲瓏,登時明白,說道:「不錯,這是百載難逢的盛會,不必參加,開開眼界也是好的。史大哥,你放心,秦襄曾有聲明,各路英雄,在大會期中,只要不在長安鬧事,不管以前做過甚麼,他是概不追究。想秦襄這樣的身份,他說了的話,決不會不算數的。」

  獨孤宇又道:「史大哥若然還不放心,小弟家藏有易容丹,可以改容易貌而往,只是那匹禦馬,可不能再騎了。長安城內,有小弟的幾個世交長輩,可以照顧。但小弟還未曾到過長安,到時卻要請吾兄帶路。」

  獨孤瑩見史若梅仍是躊躇不語,眼珠一轉,笑道:「史大哥怕冒風險,不去長安也罷。我有個姑姑嫁在隴西鳳翔,姑丈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通臂神拳穀大豪。我有多年不見姑姑了,不如咱們一道,到鳳翔走走如何?那兒山水清奇,頗有可觀,史大哥即使不想結交朋友,去散散心也好。」

  史若梅悵悵惘惘,那有心情?但見他們兄妹一再慫恿,也覺有點奇怪,忽地恍然大悟,說道:「多謝你們兄妹處處為我著想,其實你們也不必棄家遠走,我一個人走開,也就行了,那人要找也只是找我,想來不至於連累你們。」

  原來獨孤兄妹,所擔心的正是今後的麻煩,今晚來人的武功太強,他們自忖決不是此人的對手,他們雖然希冀此人不會再來,但卻怎能擔保?他們並不知道個中原委,做夢也想不到此人就是段克邪,而段克邪就是史若梅的未婚夫。只道這人是朝廷高手,再不然就是史若梅的仇家,總之是對史若梅不利的。他們為了史若梅的安全,也為了避免池魚之殃,因此決意棄家避難。長安有他們世交的幾位老英雄,鳳翔有他們的姑丈,這些人都有能力保護他們。他們怕史若梅有所芥蒂,因此不肯明言。

  史若梅識破了他們的用意,她與段克邪已鬧得如此尷尬,同時又知道獨孤宇已對自己有點起疑,倘然知道自己是個女子,只怕也有麻煩,那時就是尷尬之上再加尷尬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史若梅又焉能和盤托出真相?因此,史若梅思量再三,這才吞吞吐吐的說出那一番話,隱隱透露「那人」找的不過是她,決不會連累獨孤兄妹,自己一走,便可了之。

  可是獨孤兄妹不明真相,卻怎肯讓她獨自離開?獨孤宇變了面色,仰天長笑,說道:「史大哥,你也忒看小我了!」

  史若梅道:「獨孤兄那裡話來,我怎敢看小兄台?」

  獨孤宇道:「你若把我當朋友看待,那就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如今已察破了我們兄妹的心意,那咱們就挑開了窗子說亮話吧。你的敵人確是厲害,我們兄妹都打他不過;史大哥,你劍法高強,但箭傷初愈,也未必是他對手。這裡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目前之計,只有遠走避之,我們無力保護你的安全,已是不盡惶恐,你還要說甚麼連累不連累的話,那就是不將我們當作朋友了。江湖上有句話說得好:為朋友何辭兩脅插刀!性命尚且可以犧牲,又何在乎一副家業?」

  獨孤瑩情不自禁,也上前牽著史若梅的袖子道:「史大哥,好壞咱們都同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將你照料好了,豈能讓你再出岔子?」

  史若梅向她深深一揖,說道:「獨孤姑娘的恩義,我永遠不會忘記。只是──」她正想委婉陳辭,獨孤宇已是打斷她的話,朗聲說道:「史大哥不必三心二意了,倘要離開,也得等待將來,待探聽到鐵寨主的確實所在,我們再送你前往。」

  史若梅有口難言,不過,對他們兄妹的情義卻也深深感激。獨孤瑩見她不說話,只道她己轉了心意,笑道:「我看還是讓史大哥改容易貌,避往長安為妙。一來有熱鬧可看,二來那人縱是朝廷高手,他也決不會想到,咱們竟有這樣的膽子前往長安。只要一到長安,那就可以無妨了。」

  獨孤宇道:「往鳳翔也不錯。鳳翔有咱們的姑丈,更可以放心。」

  史若梅心事如麻,勉強笑道:「往長安還是往鳳翔,咱們明日再談好嗎?反正總得待天亮了才能動身。」

  獨孤兄妹聽她口氣已然答允,心頭上的大石這才放下,齊聲說道:「對,鬧了半夜,也該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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