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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呂鴻春喝了口茶,接下去說道:「胸懷抱負的正派人物還有一種是願意為朝廷所用的。他們的目的倒並不是為了作官,而是想借著一官半職來施展他們的抱負,或者想圖匡扶王室來削弱藩鎮的。據我所知,羽林軍中,就有不少這樣的人物。例如曾經與史大哥交過手的那位安定遠就是。」

  獨孤宇道:「我也知道安定遠在未投入羽林軍之前,原是江湖上的俠義道,所以那日我發出甩手箭助史大哥脫險,只是令他稍受輕傷。」

  史若梅聽了他們的談話,這才知道在他和獨孤瑩出來見客之前,獨孤宇早已把那日與自己結識的經過,都對呂鴻春說了。

  呂鴻春續道:「第二類武林朋友未必有甚麼抱負,但也是正派人物。這類人物或是將門之後,或是武林世家,或是專心習技,意圖從武舉方面出身的人。這類人物只知『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朝廷是否昏庸,他們倒並不怎樣重視。例如秦襄與尉遲北便是。」

  獨孤宇插口道:「這兩人很重義氣,並不同于一般官兒。聽說許多綠林朋友,對他們也是相當佩服的。」

  呂鴻春道:「不錯,這兩位將軍算得是這類人物中出類拔萃的人,倘若他們不是開國功臣之後,大約也會成為遊俠的。現在他們官封龍騎都尉,當然是耿耿忠心匡扶皇室的了。還有,例如聶隱娘的父親聶鋒,大約也可列入這類。」

  獨孤宇點了點頭,道:「這類人物,也的確是為數不少。」

  呂鴻春續道:「第三類是恃著武功為非作歹的壞人。這類人物又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綠林中的不肖之徒,只知打家劫舍的強盜,例子不必舉了。一種就是作藩鎮的鷹犬了,例如田承嗣的『外宅男』總管寇名揚便是。」

  獨孤宇插口道:「七步追魂老魔頭羊牧勞也是這類人物,他最先是獨腳大盜,現在聽說也是田承嗣的座上貴賓了。」

  呂鴻春道:「還有一類是武林隱逸,對國事已經灰心,索性便作閑雲野鶴。例如磨鏡老人,西嶽神龍皇甫嵩老前輩便是。」

  獨孤宇聽他把武林人物詳加分析,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也自暗暗佩服。當下說道:「呂大哥的閱歷見識,確是比小弟高明得多,照這樣說來,秦襄主持這個英雄會,乃是事所必成的了。」

  呂鴻春客氣了幾句,接著說道:「依小弟看來,以秦襄官爵和聲望,他來主持這個英雄會,除了武林隱逸之外,其他三類人物,去參加的定然不少,只怕比金雞嶺的英雄大會還要熱鬧呢。」

  獨孤宇道:「會期定了沒有?」

  呂鴻春道:「聽說是準備在今年的中秋節在驪山行宮召開。」

  獨孤瑩道:「那麼距今只有三個月了,可惜我是個女子,不便到長安去抛頭露面,要不然去瞧瞧熱鬧也好。呂大哥準備去嗎?」

  呂鴻春笑道:「我要先到博望去見聶鋒,替牟世傑做媒,然後回家一轉。要是趕得及的話,我也想去瞧瞧熱鬧的。這英雄會史大哥是不方便去的了。你們兄妹倘是有興致的話,我們倒不妨結伴同行。英雄會上只問本領如何,男子去得,女子也去得的。」

  獨孤宇笑道:「我和羽林軍交過手,雖然當時是蒙了臉孔,但也難保不會有人認出來。」

  呂鴻春道:「秦襄的江湖朋友很多,他也知道江湖朋友的忌避,聽說他這個英雄大會,已有明文宣佈,參加者以往做過甚麼,即使曾與朝廷作對,也概不追究。只是不許在長安鬧事便成。在大會中比武獲勝者,做不做官,他也不勉強,得勝的前五名,他還準備每人送一柄刀,一匹名馬。小弟倒不希罕這些東西,只是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聽他言下之意,實是很想慫恿獨孤兄妹參加,獨孤宇微微一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

  呂鴻春似是有點失望,抬頭看看天色,笑道:「不知不覺又談了這麼些時候,這回可真要走了。」

  獨孤宇知他有事在身,不便強留,只好端茶送客。

  呂鴻春走後,獨孤瑩道:「哥哥,你真的有意思去長安參加這英雄會嗎?」

  獨孤宇道:「你呢?」

  獨孤瑩道:「我是很想去開開眼界的,唉,可惜──」獨孤宇道:「可惜甚麼?」

  獨孤瑩道:「可惜史大哥不方便去,我,我也不想去了。去參加這種盛會,多幾個伴兒才好。」

  史若梅笑道:「呂鴻春不是約你們同去嗎?」

  獨孤瑩道:「我和他又不相熟,我不高興和他同去。」

  獨孤宇笑道:「史大哥不去你也不去。那麼,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兄妹二人和史若梅又閒談了一會,才各自回房歇息。

  史若梅獨處房中,卻是心事如麻。她倒不是為了參加英雄大會而煩惱,而是為了想起段克邪。

  她想起了與段克邪的幾次相逢,幾番誤會,不覺悵悵惘惘,暗自思量:「我與他若是無緣,卻為何上天安排我與他同日出生,一出生就定下了夫妻名份?若是有緣,卻又為何每次相逢,總是惹出一場煩惱?」

  「他對我究竟是否有點兒真心相愛?或者僅僅是為了父母之命,不敢有違?」

  「若說他對我無心,他聽得我許配田家,就不該氣成那個樣子?但若說對我有心,他又不該在我離開薛家,表明心跡之後,每次見面,還是對我冷語冷言!」

  「呂鴻春帶來的消息,說他現在還在找我,這回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與那呂鴻春的妹子,究竟是男女之愛或僅僅是朋友之情?」

  「嗯,還是算了吧,你給他辱駡得還不夠嗎?管他是甚麼英雄豪傑,他這樣對你,你豈能便對他低首下心?」

  史若梅越是思量,越是煩惱,越是想在心中抹去段克邪的影子,卻越是擺脫不開。不知不覺到了三更時分,兀是心事如麻,毫無半點睡意。

  這間房子的後窗正對著花園,從窗子望出去,只見月色溶溶,荷塘如鏡,花木正石,在蒙矓的月色之中,宛如蒙上了一層薄霧輕綃,更顯得景色幽美,惹人遐思。園中一角,小樓中燈光隱現,那是獨孤瑩所住的樓房。「原來她也還未曾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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