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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八


  於是一行四眾便即登程,仲少符駕駛馬車,耿照騎馬與他同行,兩從在路上交談,彼此詢問別後的遭遇。仲少符這才知道耿照來到此地的原因。

  原來耿照本是在蓬萊魔女的山寨的,蓬萊魔女與玳瑁離開了山寨沒有幾天,山寨接到消息,說是宋金剛的那路義軍要一個懂得兵法的人幫忙,於是笑傲乾坤就叫耿照前往。

  宋金剛的女婿杜永良往大都打探消息,遲遲未歸,耿照到了宋金剛那兒,知道此事,便自告奮勇,要去接應。其時義軍的軍事行動尚未展開,故此耿照可以抽身前往。耿照未到大都,卻碰上丐幫從大都撤退出來的弟子,知道丐幫大鬧金京之事,又知道杜永良已經回去。所以他和秦弄玉也就回來了。

  耿照說到此處,秦弄玉上來重新與仲少符行過相見之禮。秦弄玉笑道:「仲弟,你不知道我是誰吧,你小時候我見過你的,你忘記了。」

  仲少符想了起來,說道:「哦,你是鄉下住的那位秦家姐姐,是麼?我真的認不得了。」

  原來耿、仲二家是在薊州城內比鄰而居,秦家則是在城外的一個村子住的。秦弄玉的父親是耿照的姨父,親戚時常往來,作為耿家鄰居的仲家,也就和秦家相熟了。不過仲少符年紀小,他七歲的時候就搬了家,對秦弄玉的印象則早已模糊了,此時提起,他只記得小時候是把秦弄玉叫做「鄉下的秦姐姐」的,他小的時候從沒有出過城,不知道「鄉下」是怎麼樣的地方,時常好奇地向秦弄玉問一些有趣的問題,例如「種田是怎樣種的,牛為什麼會聽人的話?」

  「鄉下的女孩子是不是和男孩子也打架的?」

  等等。逗得秦弄玉和耿照發笑。秦弄玉就把他叫做「鄰家的多嘴的小弟弟。」

  秦弄玉笑道:「我也認不得你了。不過,耿大哥是時時提起的,你們搬到了什麼地方,是城裡還是鄉下?」

  仲少符笑道:「我們搬到了山裡去呢。在大都的西山居住,我拜了臥佛寺的方丈四空上人為師。十年來沒有下過山。變成了山裡的野人了。嘿,嘿,如今我是不敢再笑你是鄉下的姐姐了,秦老爺子好嗎?」

  秦弄玉道:「我爹爹早已死了。」

  仲少符抱歉道:「對不住,我不知道。我爹爹時時掛念你們兩家,尤其對耿伯伯之事抱歉,說是當年誤會了他。要我見著了耿大哥務必替他謝罪。」

  耿照道:「這怪不得你爹,當年我也曾誤會過我爹的。事情都過去了,也不必再提了。」

  仲少符忽地笑道:「秦姐姐,你小時候不是把我叫做『鄰家的多嘴的小弟弟』麼?我現在又要多嘴了,不知我應該如何稱呼你才合適?」

  秦弄玉怔了一怔,一時不明其意,說道:「你不是叫我秦姐姐麼,又要怎麼稱呼?」

  仲少符笑道:「我就是怕這樣的稱呼錯了。恐怕是應該叫做嫂子吧?」

  耿照與秦弄玉小時已有婚姻之約,仲少符是知道的。

  秦弄玉面上一紅,說道:「哦,原來你是繞著彎兒打趣我。」

  耿照道:「還早呢。明年你再叫她嫂子吧。」

  耿照倒是和他說了實話,仲少符忙向他們二人賀喜。

  秦弄玉向馬車一指,悄聲說道:「我也要向你賀喜呢,你們訂了……」

  仲少符吃了一驚,連忙「噓」了一聲,搖了搖手,隨著揭開車簾一看,卻見上官寶珠已經睡著了。秦弄玉道:「你怕她聽見?」

  仲少符道:「我們相識不過兩天,只不過是患難中結拜的姐弟,那談得到其他,給她聽見了多不好意思!」

  秦弄玉笑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古人雲: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那在乎相識時日的短長?你若不好意思和她去說,我替你做個媒吧。」

  仲少符滿面通紅,忙道:「秦姐姐快別說笑了。」

  話雖如此,仲少符心裡卻是突然有了奇異的感覺,本來他從沒有想過他與上官寶珠將來要如何的,如今卻是不能不想起來了。「她為了我與師兄決裂,我應該怎樣好好待她呢?秦姐姐說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不在乎相識時日的短長,這倒是真的。我受麻大哈等人圍攻之時,她為我那樣著急,顯然她對我的關心已在對她師兄之上,嗯,難道她,她……」

  仲少符面上發燒,回頭看著車上的上官寶珠,只見她熟睡的面上綻出一朵笑容,似乎是在做著一個好夢,仲少符意亂情迷,連忙趕車前行,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仲少符那裡知道,上官寶珠乃是假裝熟睡的。他們的談話,上官寶珠都已聽見了。尤其是秦弄玉那番話語,每一個字都好似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上官寶珠細細咀嚼「人之相知,貴相知心。」

  這八個字,不禁也是芳心蕩漾,不能自休。但卻是喜悅多於煩惱,她的心頭熱烘烘的,麻大哈給他的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就像是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太陽。

  上官寶珠心情歡暢,病也就好得多了。仲少符給她服的小還丹本是治內傷的聖藥,鬱悶一除,藥力運行功效大顯,第二日已經好了五六分。

  這天傍晚到了薊州,他們本來是可以繞道經過,不必進城的。耿照主張進城去住一晚。秦弄玉有點擔心,說道:「城裡熟人太多,何必冒這個險呢?」

  耿照歎了口氣,說道:「在江湖流落了這幾年,如今到了故鄉,豈能過門不入?嗯,我也想醫醫我的思鄉病了。」

  秦弄玉懂得他的心情,說道:「好吧,那就去吧。」

  進了城已是入黑時分,幸好沒有遇上熟人。他們在橫街冷巷,找了一間小客店投宿,要了兩間房子,耿照和仲少符同房,秦弄玉則陪伴上官寶珠。

  秦弄玉與上官寶珠並頭而睡,細談心事,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忽聽得有輕輕的叩門聲,秦弄玉跳了起來,只聽得是耿照的聲說道:「是我。你們睡了沒有?」

  奏弄玉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耿照道:「仲弟,你也進來吧。」

  原來耿照是和仲少符來的,仲少符躲在耿照的背後,一直沒有作聲,好像很難為情的樣子。上官寶珠心頭噗噗亂跳,她心中的疑問卻已由秦弄玉說了出來:「這麼晚了,你拉仲弟到我們的房裡來作什麼?」

  這晚有半鉤新月,耿照作了個手勢,叫秦弄玉不必點燈,低聲說道:「我想回家去看一看,你陪我去,好嗎?」

  秦弄玉吃了一驚,道:「你要回家?」

  耿照道:「我想到媽的墳前撮土為香,祭告她在天之靈。」

  秦弄玉道:「姨媽死了,我也應該到她墓前磕個頭的。只是我和你去了,誰陪伴上官姐姐?」

  耿照笑道:「當然有人。仲弟,你看護你的上官姐姐,不可離開這個房間,我們天亮之前,定然可以回來。」

  仲少符滿面通紅,說道:「我也應該去給伯母磕個頭的,秦姐姐,不如你留在這兒,我和耿大哥去吧。」

  秦弄玉笑道:「我和你的耿大哥去祭墳,你不能替代我的。」

  耿照說道:「你的好意,我會替你稟告母親的。他日有機會時,你再給她上墳吧。今晚你必須看護你的上官姐姐。」

  仲少符一想,秦弄玉是以姨甥又兼未來媳婦的身份去祭墳的,她當然應該和耿照同去,可是讓自己和上官寶珠獨處一室,即使他胸懷磊落,也總是覺得難以為情。

  上官寶珠坐起來說道:「我已經好了,讓仲弟和你們同去也不妨事。」

  秦弄玉道:「不,你的傷雖然好了大半,武功尚未恢復。倘若有意外,叫我那裡找一個上官姐姐來賠給仲弟?」

  上官寶珠杏臉飛霞,嗔道:「我和你說正經事,秦姐姐,你卻又來取笑我了。」

  秦弄玉道:「我說的是正經事呀。我們去了,這裡雖然未必有事,但總是小心一點。提防意外的好。」

  耿照說道:「江湖中人,那能講究許多細節?何況你們又是結義姐弟,曾同患難,更是無須避嫌!」

  仲少符一想若再推託,反而顯得自己心有雜念,於是只好答應,說道:「好吧,我留在這兒,但你們天亮之前,可一定要回來的呀!」

  秦弄玉笑道:「當然。難道我還會丟下你們不成?」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夜市早已散了。耿、秦二人悄悄地回到耿照的故居,幸喜無人發覺。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大門上還貼著封條,經過了五年,封條上的大紅朱印也早已褪色了。耿照苦笑一聲,便與秦弄玉施展輕功,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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