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四二三


  沙衍流一被對方搶了先手,就只有招架之功。烏蒙攻勢一發,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台下的蒙古武士口不停聲地在叫:「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激戰中烏蒙使了一招「龍門鼓浪」,一招三式,向沙衍流猛攻,沙衍流見他來勢兇猛,急退一步,左拳變掌向內一圈,右臂一滾一擰,用「鶴膊手」消解對方來勢。那知烏蒙掌法可剛可柔,右臂已被圈住,他卻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一個「攢拳」,自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攢」上來,衝擊沙衍流的太陽穴。沙衍流躲閃不開,肩頭一轉,「蓬」的一聲,硬接了烏蒙這拳。烏蒙微笑道:「對不住,你的琵琶骨沒給打碎吧?」口中客氣,招數卻是狠毒之極,雙掌一合,猛的又是一推。沙衍流挨了這拳,痛得眼前金星亂冒,氣力已是使不上來,那能夠再接烏蒙的掌力,給他一推之下,向後急退。

  他這一退和剛才那髯鬚武士又不相同,只見他身似陀螺,不停地旋轉,一連轉了七八個圈子,轉到了擂台的邊緣,仍是不能停止,於是也像剛才那髯鬚武士一樣,「噗通」一聲,跌下擂台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嘩然大笑,數道:「第九招!」沙衍流把髯鬚武士打下了擂台用了十招,如今他給烏蒙打下擂台,只不過九招,敗得比髯鬚武士更為狼狽。

  烏蒙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僥倖,僥倖。承讓,承讓。還有那位要來賜教麼?」金國武士都感顏面無光,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見烏蒙如此厲害,卻是沒人敢上台去和他交手。

  烏蒙慢條斯理地收了式子,轉過身來,面向著完顏長之作了一揖,說道:「久仰完顏將軍武功蓋世,不知可肯賞面賜教?」

  完顏長之笑了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好吧,我就陪烏將軍走個十招八招。」

  烏蒙心中一凜:「難道他也想把我在十招之內迫下擂台?」烏蒙知道完顏長之是金國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卻不相信他能夠將自己在十招之內打敗。當下抖擻精神,說了一句:「請完顏將軍指教。」便即進招。

  完顏長之兀立如山,待烏蒙掌劈到跟前,這才輕輕地一指戳出。只聽得「嗤」的一聲,烏蒙連忙縮手,原來完顏長之曾練過穴道銅人的七篇圖解,點穴的功夫天下第二(第一是柳元宗),這一指戳出,恰恰是對準了烏蒙掌緣的「冷淵穴」。這是手少陽經脈的起點,倘被點中,烏蒙這條臂膊勢將殘廢。

  烏蒙變招也好生迅速,立即五指合攏,教他點不著「冷淵穴」,使出了蒙古武士擅長的摔跤功夫,倏地從「劈掌」變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將對方的中指拗折,但烏蒙變招固然迅速,完顏長之也並不慢,就在他化劈為勾的剎那之間,完顏長之一個「登山跨虎」,邁步向前,倏然間也已從「朝天一炷香」的指式,變為「童子拜觀音」的掌式,雙掌合攏,硬劈烏蒙的拳頭。

  雙方動作都快,此時正面相向,誰也不能閃開,烏蒙右拳一伸,左掌橫掃,變成了「陰陽雙掌」,「蓬蓬」兩聲,聲如擂鼓,烏蒙退出了三步,完顏長之則只是身形一晃。

  烏蒙心道:「無論如何,不能給他在十招之內打敗。」於是只守不攻,以腳跟為軸,轉了一圈,消解了所受的力道。凝了身形,雙掌合抱,注視對方的來勢。

  完顏長之心裏暗笑:「你想以靜制動,對付沙衍流那還可以,對付我卻如何能夠?」當下掌指兼施,掌劈胸膛,指點脈門。鳥蒙雙掌劃了一道圓弧,護著胸膛要穴。

  烏蒙的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對方若是以猛力進攻,反而會給他借力打力。但完顏長之乃是武學大行家,豈能為他所算?只聽得「嗤,嗤」聲響,完顏長之連戳三指,以指代劍,指法凌厲,力道卻是凝成一線。烏蒙無法消解他的指力,不由得又是連退幾步。金國武士看得眉飛色舞,人人喝采。

  轉眼已過了六招,烏蒙心想:「我只要再擋得四招,就滿了十招之數了。」當下沉住了氣,依然只守不攻。完顏長之一聲笑道:「烏將軍請站穩了!」猛地一掌劈下,這一掌卻是用的極為剛猛的力道。

  烏蒙心裏暗暗高興,心想:「你用猛力攻我,正著我道兒。」於是使出他最擅長的借力打力本領,雙掌一牽一帶,要把完顏長之反摔出去。那知他雙掌一出,對方的那股猛力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

  武學高手可以收發隨心,烏蒙也勉強可以,但卻不如完顏長之已臻化境。完顏長之所發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這大大出乎烏蒙的意料之外。身體重心一失,急切之間收不住勢,腳步不由得一個踉蹌。說時遲,那時快,完顏長之順手一指,閃電般地就點了他的穴道,這一招剛好是第八招。烏蒙剛才勝沙衍流用了九招,如今完顏長之勝他又少用了一招。

  只見烏蒙就似一個醉漢似的,手舞足蹈,而且嘻哈哈地笑個不停。眾人見他這個怪模怪樣,又是驚奇,又是好笑。登時台上台下笑成一片。烏蒙轉到了台邊,依然是手舞足蹈,於是一跤就跌下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將他扶了起來,紛紛問道:「你怎麼啦?」烏蒙雙眼翻白,汗如雨下,但卻不會回答,仍然是笑個不停。原來烏蒙是給完顏長之用獨門手法點了他的「笑腰穴」。「笑腰穴」並非死穴,不過若然得不到解穴的話,笑個不休也會氣絕而亡的。

  台下的蒙古武士中也有懂得點穴的,但卻解不開完顏長之的獨門點穴手法。呼韓邪在台上面色鐵青,叫手下扶烏蒙上來,在他後腰的「伏兔穴」一拍,烏蒙這才止了笑聲。他的穴道是解開了,胸中的那口氣卻是難消,對完顏長之怒目而視。呼韓邪道:「你不要在這裏給我丟人現世了。」一把將他推入後台。

  完顏長之用的獨門點穴手法,本來以為蒙古武士非求他解穴不行,他可以更贏足面子。不料呼韓邪居然能夠解開他的獨門點穴手法,完顏長之也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聽說這個呼韓邪乃是尊勝法王的大弟子,在同門之中,武功最高。果然非同小可。嗯,我也不該貪一時的痛快,折辱了他的師弟的,不過,他們目中無人,若不殺殺他們的驕氣,也是不行。」要知完顏長之以金國御林軍統領兼皇叔的身份,在這場比武中實是最感為難。一方面他不能示弱於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須顧全大局,不能太過得罪蒙古使者。

  呼韓邪把師弟推入了後台,隨即又走出來,面若冰霜,冷冷說道:「久仰完顏將軍是貴國第一高手,果然名下無虛。我向將軍請教請教。」完顏長之道:「不敢當。令師徒武功絕世,我也是久仰了的。」呼韓邪道:「好說,好說。咱們親近親近!」說罷伸出手來,與完顏長之行握手禮。

  完顏長之情知他是藉握手為名,試探自己的深淺,不願示弱,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出去,與他一握。不料一握之下,雙方都是縮不回去。原來他們的內力恰好是旗鼓相當,雙方較量上了,誰先縮手,便要給對方的內力所毀,不死亦傷。

  呼韓邪的混元一炁功早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掌力一發,霸道無比。完顏長之氣沉丹田,抱元守一,緊緊防禦。雙方一攻一守,呼韓邪力透掌心,儼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衝擊完顏長之的手少陽經脈。但完顏長之守得極穩,卻似江心巨石一般,不為驚濤駭浪所撼。而且他不僅僅是防守而已,還蘊藏一股隨時可以反擊的潛力。

  不過片刻,雙方都是額頭見汗,心中暗暗叫苦。要知內功的較量最為兇險,雙方若是旗鼓相當,就誰也不能罷手。呼韓邪的內力較為剛猛,完顏長之則較為精純。完顏長之在未能消解對方的內力之前,若然縮手的話,經脈必將被對方震斷。但若久戰下去,呼韓邪則勢將被對方的反擊之力傷了內臟。

  兩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這兩敗俱傷之局已成,他們心中也都是明白的。心中明白,而又沒有辦法挽救,其苦可知。本來,他們是藉握手行禮為名來比拼內力的,是以臉上都裝出一份笑容。如今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好似變得「僵硬」了,看起來簡直是比哭還要難受。台下的武士們莫名其妙,見他們握了手遲遲不放,人人感到詫異,竊竊私議之聲四起。

  忽聽得一個人放聲笑道:「兩位大人大多禮了。」台下的兩國武士都是完顏長之與呼韓邪的部屬,他們雖然竊竊私議,卻誰也不敢大聲地說出來。如今有一個人居然放聲笑語,眾武士都不禁愕然,想道:「是誰這樣無禮?」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已是在笑聲中飛上了擂台。這一個人除了武士敦和仲少符認識之外,滿場武士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大家都是更感詫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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