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四二二


  班建侯忍住了氣,只得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他有顧忌,不敢傷敵;髯鬚武士則是毫無顧忌,招招都是殺手。這麼一來,班建侯當然是大大吃虧了。

  金國的武士看得都是氣憤不已,有的忍不住出聲叫道:「班將軍你不能老是退讓啊!」班建侯苦笑一聲,在髯鬚武士的攻擊之下,連連後退。

  髯鬚武士得理不饒人,驀地喝道:「誰要你讓?」此時他已佔得了先手攻勢,腳跟一轉,一個「怪蟒翻身」,軒眉繞掌,一個「沖天炮」,拳擊班建侯下巴,班建侯臂膊往外一彎,待要化解他的招數。髯鬚武士喝聲「著!」一衝一繞,疾如閃電般地抓著了班建侯的小臂,只聽得「哢嚓」一聲,班建侯的右臂關節已是硬生生地給他拗脫了臼,手臂吊了下來,痛得汗如雨下。他怕丟了金國武士的面子,咬實牙根,忍著疼痛,不哼一聲,跳下擂台。金國武士,人人氣憤,心裏都在罵這蒙古韃子太不要臉,可是蒙古勢強,金國勢弱,他們還不敢真的罵出聲來。

  髯鬚武士得意洋洋,在台上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得罪,得罪!小可僥倖勝了班將軍,如今可得請完顏將軍指教了。」完顏長之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卻把眼睛朝著正使呼韓邪看去,笑道:「令師弟勝得這場當真是不大容易啊?」這一句話包含了兩重意思,一來是譏諷這髯鬚武士以無賴的手段取勝,二來是表示自己不屑於和一個鬥得疲了的人交手。

  呼韓邪面上一紅,心裏怪責師弟不知進退,正想叫他下台,忽地有個魁梧漢子飛身跳上擂台,說道:「完顏將軍豈能佔你的便宜,還是讓我這個無名小卒陪你玩幾招吧。」這人穿的是金國御林軍的服飾,但卻可以看得出是個漢人。

  武林天驕認得此人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心裏想道:「沙衍流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完顏長之,卻比班建侯勝過不止一籌。若這髯鬚武士不知進退,就定要大吃苦頭了。」原來沙衍流害怕少林寺的人捉他,索性逃到金國的御林軍中,既可避難,又可當官。完顏長之正要招降納叛,難得有個少林寺出身的人來投奔他,因此特地為他破除了御林軍的舊例,御林軍本來是只許金國人當的,完顏長之則讓他以漢人的身份做了一個隊長。

  髯鬚武士不知沙衍流的來歷,冷笑說道:「你們的副統領都已輸了,你是何人,敢來向我挑戰?」沙衍流打了一個哈哈,說道:「我說過我是個無名小卒,『挑戰』二字言重了,我只是陪你玩玩的。不過,我雖是無名小卒,也不能佔你便宜,十招之內,要是我僥倖還沒給你打下擂台的話,我自己跳下去!」

  這句話乃是「反話」,言下之意,是他自恃有把握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這髯鬚武士的。髯鬚武士不由得給他氣得七竅生煙。

  髯鬚武士在苦鬥了班建侯之後,自己也知道氣力不濟,應該乘勝罷手,趨勢收篷的。但因他有言在先,不得不向完顏長之挑戰。他也料得到完顏長之為了保持身份,多半不會接戰,這麼樣他便可以自下台階了。

  卻不料斜刺裏殺出一個沙衍流,反過來向他挑戰,而且大言炎炎,話中之意竟是要在十招之內把他打敗。髯鬚武士氣得七竅生煙,心中想道:「我雖然氣力不濟,但對付你這樣的無名小卒,最不濟也能接你十招。」

  髯鬚武士大怒之下,吸一口氣,喝道:「好吧,既要較量,那也不必限定十招。」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髯鬚武士身形一晃,沙衍流倒退三步。表面看來,還是沙衍流稍稍吃虧。但髯鬚武士卻是不由得心人一震。原來在雙掌相交的那一剎那,他感到對方的力道如狂濤洶湧,迫得他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但這股驚濤駭浪般的力道來得快退得也快,他一個運勁反擊,對方便退下去了。髯鬚武士定下心神,暗自想道:「對方的功力是高過我,但想必是他火候未夠,功力雖高,卻是後勁不繼。」他作了這樣的估計,登時精神復振,反過來想要一鼓作氣,在十招之內把對方打下擂合了。

  殊不知這是沙衍流欲擒先縱的戰略。原來沙衍流也怕打傷了蒙古使者,鬧出大事,討不了好反而有罪。故此他必須把力道使得恰到好處,使對方不致受傷而自己又能取勝。不過,他也不想自己受傷,所以一開首便用到了八九分氣力。好在他的武功造詣已是到了能發能收的境界,一發覺對方有禁受不起的跡象,便立即收回了幾分力道,可是未能調得恰到好處,是以倒退了三步。

  沙衍流心頭微凜,想道:「尊勝法王的門下果然非同小可,這廝已連打三場,居然還有如此能耐。若然他氣力絲毫未耗的話,鹿死誰手。殊未可料。」

  沙衍流試探了一招,對髯鬚武士的虛實已是摸得清清楚楚,於是按照原定計劃,和髯鬚武士交手。台下的觀眾跟著數道:「第一招,第二招……」

  沙衍流有意引發對方的內力,前面幾招,讓這髯鬚武士逞能,髯鬚武士發覺對方的力道是在逐步減弱,心中大喜,想道:「這廝果然是後勁不繼!」當下把混元一炁功運足,狂風暴雨般地猛攻,台下急速地數:「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哎呀,只有一招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髯鬚武士蹬蹬蹬地連遲三步,剛剛要穩住身形,卻似給無形的巨手推了一把似的,接著又是蹬蹬蹬地連退三步,這樣接連的退了三次九步,退到了擂台邊緣,兀是未能穩住身形,一步踏空,四腳朝天地就跌下了擂台,恰好是第十招。

  原來沙衍流最後這一招用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嫡傳的金剛掌乃是最剛猛的掌力,沙衍流使得恰到好處,一掌之中蘊藏了三重力道,髯鬚武士剛要站穩腳步,第二重、第三重力道相繼發生作用,是以他身不由主地連退三次、九步,終於自己跌下了擂台。

  金國武士在接連敗了三場之後,人人都是心中氣憤,如今才得沙衍流替他們贏回一場。沙衍流雖是漢人,但卻也是他們金國御林軍的軍官,算得是「自己人」。於是金國的武士都為他捧場,登時采聲如雷,有的還在人叫大嚷道:「說十招就是十招,打得真是妙呀,妙呀!」髯鬚武士在地上爬了起來,幸好沒有受傷,灰溜溜地溜進了後台。

  喝采聲中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沙大人好功夫,我也來領教領教。」聲音似一枝利箭射出重圍,滿場的采聲竟然壓它不下,刺得沙衍流的耳膜隱隱作痛。沙衍流心頭一凜,睜眼看時,只見那人已上了擂台,是蒙古的副使烏蒙。烏蒙面白無髯,身披錦袍,腳穿烏靴,不似武士,倒似文官。但他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一露,沙衍流已知他的功夫遠在適才那髯鬚武士之上。

  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可以再打下去,也可以換人。但那髯鬚武士是連打了三場的,沙衍流不肯示弱,只好再打一場。心中想道:「我只要保持得在百招之內不輸給對方,也已是足夠面子了。」

  沙衍流道:「貴使遠來是客,請先賜招。」烏蒙微微一笑,說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他說話溫文有禮,與適才那髯鬚武士的劍拔弩張之態大不相同。當下漫不經意地一掌拍出。

  沙衍流看他這掌輕飄飄的似乎毫不著力,不知他是弄什麼玄虛,當下還了一掌「白猿探路」,合著雙掌,倏然左右一分,雙「剪」烏蒙雙肩。這一招是少林寺「羅漢掌」的精妙殺手,但合著雙掌,也是表示向對方敬禮的意思。沙衍流已知他比那髯鬚武士高明,是以開首一招,就用足全力。

  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何等剛猛,這一掌發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豈知烏蒙仍是漫不經意地隨手一撥撥開,微笑說道:「沙大人不必客氣。」

  掌力一碰,沙衍流只覺對方的掌上似乎有個吸盤似的,不但把他這股剛猛的掌力一舉化開,而且還將他牽引過去。沙衍流大吃一驚,連忙用千斤墜的重身法穩住身形,但已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盤旋。原來烏蒙練的是陰陽掌的功夫,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甚為怪異。沙衍流的金剛掌雖是上乘功夫,卻還未到一流境界,一比之下,就相形見絀了。

  烏蒙冷冷說道:「沙大人站穩了!」腳踏五行八卦方位,從「艮」位踏上「離」方,一記「鐵琵琶」,手背向外一擇,迅如閃電般地向沙衍流面門摑來。這一招十分凌厲,而掌摑面門,對敵人又不啻為一種侮辱。沙衍流又驚又怒,可又不敢發作,只好沉住了氣,連用「三環套月」「風拂垂柳」兩招,這才堪堪的把烏蒙的這一招攻勢解開。台下的蒙古武士數道:「第二招。」蒙古武士人數不多,嗓子卻是十分響亮。

  說時遲,那時快,烏蒙身形一晃,從「離」位奔「坎」方,呼的一聲,雙掌又向沙衍流夾擊,掌力剛柔兼濟,沙衍流身不由己的又打了一個盤旋。蒙古武士齊聲叫道:「第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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