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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第七十一回 問罪魔頭來古剎 閉關高士練神功

  蓬萊魔女詫道:「既在寺中,何以不見。」

  慧寂神尼道:「因為明明大師正在閉關練功,要到今晚子時,方能功行圓滿。笑傲乾坤來的那天,他正在緊要關頭,我們不敢驚動他,是以未曾相見。」

  「閉關練功」是佛門武學中練最上乘內功的秘法,練功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嚴禁外界一切騷擾。因此這種練功,危險性極大,必須有人「護法」,以防外敵入侵;而且偶一不慎,還有走火入魔之險。

  蓬萊魔女解開了一個疑團,又生了另一個疑團,心中想道:「明明大師是前輩高僧,武學修為,人所罕及。且又是遁世隱居了幾十年,與世無爭,與人無尤,為何還要冒險閉關練功?」

  慧寂神尼道:「還是讓我依次回答你的問題吧。把你的問題解釋清楚,你也就會明白了。」

  「第二個問題是:我為什麼住在這兒?」

  說到此處,慧寂神尼喟然歎道:「你可知道明明大師是我的什麼人?」

  蓬萊魔女當然不會知道,也不便亂猜,慧寂神尼已接下去自問自答道:「明明大師是我的公公!」

  這一答倒是大出蓬萊魔女意料之外。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她當然是無須避嫌了。」

  慧寂神尼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那寡情薄義的丈夫名叫穆亦欣,是完顏亮生前的心腹武士,他要謀害我們姐弟,終於與我仳離。這些事情,聽說三妹已經告訴你了?」

  蓬萊魔女默默點了點頭,不便多言撩起她傷心之事。

  慧寂神尼苦笑道:「我如今已是勘破色空的出家人,也不怕重提傷心之事。明明大師是我公公,但穆亦欣則並非他的親子。

  「明明大師削髮之前,本是武林高手,平生行仗俠義、決意不仕朝廷的,他沒有子女,他的一位好朋友臨終時將兒子托他撫養,作為他的義子,這個孩子就是我日後所嫁的那個無良心之夫穆亦欣。

  「明明大師因為他是好友遺孤,難免放縱了些。穆亦欣練成武藝,貪圖名利,離開義父之後,便奔走權貴之門,使勁地向上爬,終於做到了完顏亮的御前帶刀侍衛,後來又出任御林軍的副統領。他一意逢君之惡,在他手下,不知陷害了多少忠良。

  「我是他的妻子,但他所做的壞事,我卻是毫無所知。直到他設謀要利用我陷害我的弟弟之時,我才看清了他的本來面目。

  「但他做的事情,我的公公則是知道的。也正因此,他一氣之下,遂削髮為僧,意冷心灰,再也不問世事。

  「我與穆亦欣夫妻變作仇人之後,一來是在家鄉難以立足,二來也不願留在傷心之地。這才隻身逃到江南,在棲霞嶺玄女觀出家的。」

  慧寂神尼幽幽歎了口氣,接下去說道:「我以為從此可以不涉紅塵,那知還是捲進了風暴。完顏亮興兵侵宋,我的弟弟反對他的窮兵黷武,為他所囚。清雲給我報訊,我不能不趕到採石磯救他。後來的事,你是已經知道的了。」

  慧寂神尼在採石磯曾與蓬萊魔女並肩作戰,又碰上她的丈夫穆亦欣,穆亦欣為她所傷,終於在亂兵中戰死。這一段經過,既然蓬萊魔女也是在場之人,慧寂神尼就略而不談了。

  慧寂神尼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那無義之人死了之後,我與二妹(赫連清雲)找尋我的弟弟,沒有找著。卻意外地碰上笑傲乾坤,得知我的公公是在陽谷山光明寺做了和尚。但笑傲乾坤卻未知道明明大師就是我的公公。

  「金國暴君已除,我在江南又過不慣,遂決意重回本國。穆亦欣雖然對我無情無義,但他的義父卻是我所尊敬的公公,我想我應當把這件事情告訴他,求他饒恕。他失了義子,年老無依,我也應當以媳婦的身份侍奉他。就這樣,半個月前我與二妹來到了這兒。來得恰是時候。」

  慧寂神尼歇了一歇,悄悄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接著說道:「我公公沒有責怪我,反而安慰我。他說他早已料到穆亦欣多行不義,必定難得善終。這應怪他作義父的不善管教,小時候太過放縱了他。他也慨歎是名利二字害了他的義子,令他陷入歧途,不能自拔。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雖是父子夫妻之親,也是挽救不來的。叫我也不要為這件事情太傷心了。我勘悟了色空,過去之事,也就當它是浮雲逝水了。」

  蓬萊魔女聽了她的故事,心中卻是不禁感觸興歎,她的師兄公孫奇所走的道路,不也正是與穆亦欣大同小異?只怕穆亦欣的下場就是她師兄未來要蹈的覆轍!

  慧寂神尼說道:「我談自己的事情談得太多,現在應該談到我公公的事情了。

  「我為什麼說來得恰是時候呢?因為我公公正是要想閉關練功,我和二妹一來,就恰巧趕得上給他充當『護法』了。」

  蓬萊魔女問道:「明明大師武學深湛,為何還要閉關練功?」

  慧寂神尼道:「我公公說是有一個強敵已知他的蹤跡,已放出風聲,要來找他。他近年精研佛法,在武學的修為上不免鬆懈了些。是以要閉門再練一種絕世神功!」

  蓬萊魔女大為駭異,問道:「這強敵是誰?明明大師要這麼鄭重地對付他?」

  慧寂神尼道:「我公公沒有說出此人名字,他不知是怕我恐懼,還是別有顧慮,不願我知道此事底蘊,只說這是他在俗家時候一點小小的過節,那人只是找他,我只須給他『護法』,不須插手。」

  慧寂神尼說道:「公公的用意我明白,他的那個對頭,一定非常厲害,怕我不知輕重,胡亂出手。但倘若那人當真來了,我豈能置身事外?」

  赫連清雲道:「一到今晚了時,明明大師功行圓滿,就不怕了。最怕的是在這期限之前;明明大師尚未能開關迎敵的時候,強敵就來!」

  慧寂神尼道:「大約不至於有這樣巧吧?咱們給他老人家護法已有十多天了,一直平安無事。難道就只這最後一天過不了關?」

  赫連清雲道:「凡事總是從最壞處設想的好。說不定真有這樣巧呢?」

  說著話眼睛望著蓬萊魔女。

  蓬萊魔女立即說道:「我留住這兒一晚,明天才走。兩位姐姐可歡迎我麼?」

  赫連清雲喜道:「這就最好也不過了。說老實話,這正是我所盼望的,但只怕柳姐姐趕著要往首陽山,所以不敢挽留。」

  蓬萊魔女道:「明明大師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我既然剛好碰上這件事,做小輩的,理當稍盡『護法』之責。」

  首陽山那邊風雲正緊,蓬萊魔女不是不掛慮她的恩師,也不是個急於去見她的爹爹與笑傲乾坤,但她如今已經確切知道了笑傲乾坤的消息,笑傲乾坤已經先走了三天,此時想必早已到了首陽山,會見了她的師父了。有他們兩人同在一起,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應付。比較之下,明明大師這邊的事情卻是更需要她相助的。

  慧寂神尼道:「好,柳女俠肯留下來,我也安心了。但願今日平安無事,咱們可以暢敘一天。對啦,我也想問問柳女俠,可有我弟弟的消息?」

  蓬萊魔女遲疑了一會,說道:「據宋金剛說,他似曾見著你的弟弟騎馬南行,那是半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他的馬跑得極快,也許現在早已回來了。」

  蓬萊魔女怕引起她們的誤會,將自己那晚得到武林天驕暗中相助之事略過不提。而且,那一晚用珍珠作暗器驚醒她的那個人,她一自未曾見到,雖然根據跡象推測,十九是武林天驕,究竟尚未能完全確定。

  慧寂神尼道:「哦,是這樣嗎?那想必是他以為我還在棲霞嶺,故此渡江覓我。」

  其實慧寂神尼聽說弟弟南行,心中也曾想到恐怕是為了蓬萊魔女而去的,但她也不願意在赫連清雲心上抹上陰影,故而為她弟弟「開脫」。赫連清雲卻是爽朗地笑道:「可惜你們沒有碰上。檀師兄與華大俠、柳姐姐本來是好朋友,要是咱們能聚在一起,那多好啊!」

  慧寂神尼笑道:「既然知道他的行蹤,日後總可以見著他的。二妹,你也不用擔心了。柳女俠,你一路勞碌,先歇一會,說不定今晚還有事呢。」

  蓬萊魔女養好了精神,吃過了晚飯後,就與慧寂神尼、赫連清二三人一同守夜。直到二更,仍然沒有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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