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二四〇


  吳哥兒道:「這是他還要另選一人來當統帥。但這也是後一步的事情了,不必管它。對付了完顏亮,咱們也早已反出金營啦!」

  使者告退之後,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霞出來,大家都是歡天喜地,笑不絕口。赫連清霞連聲讚道:「柳姐姐真是女中諸葛!」

  原來完顏亮要來「御祭」之事,也早已在蓬萊魔女的意料之中。

  蓬萊魔女說道:「也不可高興得太早了,須得完顏亮當真來了,才能作數。」赫連清霞笑道:「他都親口對咱們的報喪使者如此說了,皇帝『金口』,焉能更改,那有不來之理?」蓬萊魔女道:「總是小心謹慎,思慮周詳為妙。」吳哥兒道:「不錯,咱們是要作最好的準備,最壞的打算。」蓬萊魔女道:「即使是完顏亮當真來了,也不能過早露出痕跡。耶律將軍,這就要看你的佈置了。」耶律元宜笑道:「我懂得,我會吩咐心腹將士,個個裝出滿面哀容。緊張的心情,決不可見之神色。待他進入靈堂,一聲號令,亂刀就殺了他。」蓬萊魔女道:「好,但願將軍此次,一舉成功。報遼國之仇,除宋國之患!」

  蓬萊魔女與吳哥兒雖然比較慎重,主張小心從事,但也認為完顏亮多數會來,滿心歡喜,不在話下。

  眼看午時將到,耶律元宜一切佈置妥當,又在蓬萊魔女設計之下,打扮成一個在靈堂執事的小校,用易容丹化裝,改容易貌,混在一眾執事之中。

  午時剛報,只見營外望風的旗牌官匆匆進來報道:「來了,來了!」吳哥兒喜道:「帶了多少人來?」旗牌官道:「只看見三騎快馬。」吳哥兒道:「那是何人?」旗牌官道:「還未清楚。」吳哥兒道:「後面有無大隊跟隨?」旗牌官道:「不見塵土飛揚!但當中一騎,擎著黃蓋,卻是皇帝執仗!」吳哥兒道:「趕快再去報來!」

  金主完顏亮若來「御祭」雖然不至於帶大隊人馬,但也決不止只有三騎。眾人在猜疑,忽聽得營門外的儀仗隊已在奏起肅客的鼓樂,那是專為皇室所奏的鼓樂,那三騎馬來得太快,旗牌官未及再報,他們已經來到了。

  耶律元宜吃了一驚,心道:「難道完顏亮當真敢輕騎而來?」

  心念未已,只見那三個人已在本營將校簇擁之下,進入靈堂。耶律元宜一看,暗暗叫苦。那有完顏亮在內?這三個人是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戒日法王竺迪羅與「護駕法師」鳩羅上人。

  完顏長之道:「接聖旨!」以吳哥兒為首的一眾執事只好跪下,聽他宣讀。完顏長之展開詔書朗聲唸道:「奉天承運大金皇帝詔曰:指揮使龍騎將軍耶律元宜為國勤勞,英年早逝。朕方期與將軍牧馬江南,混一天下;天不佑我,遽喪股肱。朕心震悼。特遣御林軍統領皇叔完顏長之奉旨弔祭,如朕親臨。欽此!」眾人聽了這道詔書,十分失望,但卻也鬆了口氣。

  完顏亮沒有親來致祭,眾人雖然失望,但好在他也並沒起疑,當真把耶律元宜當成已經死掉,故此派遣皇叔作他代表。這場戲雖然臨時換了角色,大老倌沒有出場,但也可以說是「假戲真做」了。

  完顏長之宣讀了詔書,吳哥兒等人上前答謝,免不得說了些「浩蕩聖恩,存歿均感」之類的言語。

  完顏長之道:「耶律將軍為國馳驅,不幸英年早逝,皇上如喪股肱,叫我來略表體恤將士之意,這都是應該的。還望各位也能夠善體皇上之意,繼承將軍遺志,一同為國效力。」吳哥兒等人當然諾諾連聲,心中則都在想道:「不錯,我們是要為國效力,可是要我們的『國』乃是大遼,不是你們大金。」

  完顏長之又道:「我與耶律將軍的交情各位都是知道的,我此次一來是代皇上致祭,二來也是為我自己要與好友訣別。不知棺材已經釘上沒有,我想瞻仰一下將軍遺容,稍盡心事。」

  此舉早已在眾人意料之中,吳哥兒道:「多謝皇上皇叔對我們的將軍榮寵備加,但只怕褻瀆了皇叔。天氣炎熱,恐有穢氣。」

  完顏長之道:「我與耶律將軍相交至好,那裏忌諱這些。」

  吳哥兒道:「皇叔高義,我們做下屬的也都感激,既然如此,自當遵從皇叔意旨。」當下便叫人打開棺蓋,請完顏長之「瞻仰遺容」。

  棺蓋一啟,一股臭味便衝了出來。原來這都是預先佈置好的。本來人死了不過半天,不應就有屍臭,但因是「毒死」的,中毒而死的人,肌肉容易腐爛,這屍臭就必然是應該有的了。棺中不但撒下了氣味與屍臭相同的藥材,而且鼻孔還灑了幾滴狗血,看起來就似七竅流血一般。

  竺迪羅也跟在完顏長之身後「瞻仰」,見此形狀,吃了一驚,心道:「莫要惹起眾人的疑心才好。」連忙輕輕碰了一下完顏長之。

  其實只要完顏長之用手一摸,立即就可以發現那是個木人。但手摸屍體,這是大失禮貌的舉動,完顏長之也不敢用手去摸。

  他見「屍體」果然是耶律元宜,又聞到臭味,那裏還有絲毫疑心,看了一眼,便叫人把棺材釘上了。

  吳哥兒道:「我們的將軍本來是好好的,真想不到突然便暴病而亡,也不知是何緣故?使我們也來不及和將軍說一句話。」

  竺迪羅生怕他們懷疑,連忙說道:「是呀,我昨晚還曾與將軍晤談,想不到今朝便成永訣。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彭祖高壽,顏子早夭,這都是大限注定的。各位也不必太過傷心了。」

  吳哥兒等人越發假戲真做,涕淚交流地哭道:「將軍待我們恩重如山,情如骨肉。如今竟是死得這樣,這樣……嗯,這樣的不明不白,教我們怎不傷心?嗚,嗚!」靈堂上下,登時哭聲一片。

  竺迪羅暗暗心驚,想道:「什麼不明不白?哼,聽來他們已是疑心及我了。還幸這死鬼來不及和他的部屬說一句話,便即毒發身亡,他們縱有疑心,亦是無奈我何。這吳哥兒,待事情過了,慢慢再收拾他。今日是好漢不吃虧,可得早走為妙。」但他是「客卿」身份,不便說話,當下暗暗向完顏長之拋了一個眼色。

  完顏長之也作出一副哀痛的神色,說道:「耶律將軍為國棟樑,如今英年早逝,莫說你們傷心,皇上也有如折股肱之痛。但人死不能復生,渡江在即,還望諸位節哀為國。尤其是你,吳將軍,你是要挑起耶律將軍遺下的這副擔子的,你更應該保重身子。吳將軍,請起來吧,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吳哥兒抽抽噎噎地爬了起來,抹了抹眼淚,說道:「我正感到德薄能鮮,將軍一死,我不知如何是好。請皇叔賜與教言。」

  完顏長之道:「吳將軍,客氣了。皇上的意思,是要你暫掌印信,待平南之後,將軍積下功勞,再真除(即正式任命)指揮使之職。你從現在起就可以接管印信,皇上不另頒御旨了。」

  吳哥兒道:「我只怕擔當不起。」

  完顏長之道:「皇上也慮及在這戰火即將大起,軍務緊迫之時,怕你一人吃力,他會派一個監軍來協助你的。這只是權宜之計,望將軍善體皇上的意思,不可多心。我先告訴你一聲。待監軍來了,你們便要調赴前方了。所以耶律將軍的喪事,最好是今日辦妥,早早入土為安。」

  吳哥兒道:「卑將蒙皇上恩寵,不次超擢,謝恩還來不及呢,怎敢多心。皇叔吩咐,自當遵從。但不知皇上派的是那位監軍?」

  完顏長上道:「這個皇上還沒有和我說。依我想來,當然是最適當的人了。吳將軍,可是你心目中有什麼人要想推薦麼?」

  吳哥兒怕引起猜忌,忙道:「卑將只知聽皇上調遣,豈敢多言?皇上聖明,安排的當然是最恰當的了。」

  完顏長之道:「好,那你就不必管監軍是誰了。早早安葬了耶律將軍,等候接欽使大駕吧。」

  完顏長之交代了正事,一副急淚又掉了下來,撫棺說道:「耶律將軍,請恕我皇命在身,不能送你入土了。」假意哭了一會,作了「訣別」的儀式,便與竺迪羅及鳩羅法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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