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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劉直夫歉然說道:「承務郎是委屈了吾兄大才,但這個六品官兒卻是由聖上交由兵部議訂的,與眾不同,可見吾兄的名字,也早已留在帝心了。」

  劉直夫這些話當然是安慰辛棄疾的。要知辛棄疾率領義師來歸,轟動朝野,論功行賞,至少也應該是個二品三品的將軍,皇帝記得他的名字,那是當然之理,如今交由兵部議訂,只給他一個六品官兒,那已是大大貶抑了他,決不能說是青眼有加了。

  辛棄疾道:「我不是嫌官大官小,執干戈而衛社稷,作個小兵,我也是樂意之極,何況還是追隨令叔呢。只是我想知道我帶來的這支義軍,朝廷卻作何安置?」

  劉直夫歎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家叔曾上過幾封奏摺,保薦吾兄作為統帥,所率的義軍編為正式官軍。如今兵部明令已頒,家叔此議已被廢棄了。據我所知,關於這支義軍,還有另外兩種安排,正在等候聖上作最後的決斷。」

  辛棄疾道:「那兩種安排?」

  劉直夫道:「大臣陳康伯上疏,請聖上重用虞允文將軍,賦予他以收編一切散兵游勇之專責,兼領這支義軍,收編之後,撥歸家叔節制。這是一種安排。第二種安排,是大師魏良臣上疏,奏請聖上,將禁軍指揮王俊外調,統領這支義軍。」

  辛棄疾道:「第二種安排,千萬不可。義軍兄弟,誰不知道王俊是曾作秦檜幫兇,謀害了嶽少保的好人?若他膽敢去接帥印,定然激起兵變!」

  劉直夫道:「朝中正直大臣,人人也知有這危險,但秦檜是當今聖上曾重用了十幾年的宰相,他死後多年,黨羽依然盤踞朝廷,大臣可以上疏反對王俊外調,但卻不便向聖上提起這件舊事,作為反對王俊的理由。這麼一來,大臣的反對,只怕就未必及得上魏良臣保薦的有力了。不過,聖上因為反對王俊之人甚多,如今也還在猶疑未決。」

  辛棄疾歎口氣道:「可惜我根本沒有再次陛見的機會,否則必將犯顏直諫,痛陳利害!」

  劉直夫沉吟半晌,說道:「機會也還是有的。吾兄雖是個小小的承務郎,由兵部直接委派,但卻是由皇上交由兵部議訂的,按規矩吾兄可以上個謝恩折。對這支義軍該當如何安排,吾兄在折中也可以有所獻議。吾兄是率領這支義軍渡江南歸之人,如今又不是為爭官職,向聖上進言,或許能邀天聽。」

  劉直夫告辭之後,耿照與蓬萊魔女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耿照說道:「這支義軍是我叔父一手創立的,倘若落在王俊手中,我叔父也死不瞑目!」

  辛棄疾擊案說道:「當然不能落在王俊手中,我拼了一死,也將直諫。在謝恩折中,不但要反對以王俊統軍,我還要揭發奸臣誤國之罪!」

  蓬萊魔女歎氣說道:「辛將軍,你勇氣可嘉,但只怕你拼死進言,這一封謝恩折也未必能夠上達天聽。」

  辛棄疾道:「你怎麼知道?」

  蓬萊魔女道:「你想想看,耿照托你由劉錡進呈皇帝老兒的他父親那封遺書,如今是落得個怎麼個結果?」

  辛棄疾道:「不錯,我正在奇怪、這件事怎麼這許久都沒有下文,照弟,你這次進京為了何事?是否奉詔而來?」

  耿照道:「『詔』是奉了,可惜卻是奸人所傳的聖旨。」

  當下蓬萊魔女與他將日來的種種遭遇告訴了辛棄疾,蓬萊魔女道:「我已查得實情,宮中的司禮太監那個叫做什麼洪公公的,與魏良臣裡外勾通,洪太監掌管奏章與聖諭的收發,你一個小小的官兒,所上的謝恩折,他給你扣留下來,皇帝老兒根本就不會知道!」

  辛棄疾捶胸長歎道:「國事如此,夫複何言!」

  耿照想起自己父親的數十年苦心,付之流水,也是十分難過,更無言語可以安慰辛棄疾了。

  蓬萊魔女若有所思,半晌忽道:「辛將軍,你寫這封謝恩折吧,將耿老伯那封遺書被扣之事,也寫進去。」

  辛棄疾詫道:「你不是說我這個小小官兒的謝恩折,決難上達天聽嗎,何以你又主張我寫?皇上看不到,那又有什麼用?」

  蓬萊魔女道:「我親自給你送去!」

  此言一出,辛、耿二人都是大吃一驚。辛棄疾道:「這個恐怕使不得吧?大內高手如雲,禁衛森嚴……」

  蓬萊魔女笑道:「你敢拼死上疏,難道我就不敢拼死送信?深宮大內,雖是禁衛森嚴,只怕也還未必能夠阻攔於我!那些大內高手麼!嘿,嘿,要想捉我殺我,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辛棄疾見過蓬萊魔女的本領,那次耿京被害,她幫忙辛棄疾擒拿那叛將張定國之時,張定國盤踞山頭,居高臨下,辛棄疾兵困峽谷,束手無策,當時就是由蓬萊魔女偷偷上了山頂,從數十丈的高峰,一躍而下,將張定國拿獲的。以這等卓絕的輕功,蓬萊魔女剛才那一番豪語,確實也不是大言。

  辛棄疾道:「好,既是別無良策,也只好姑且冒險一試了。柳女俠,你慷慨任俠,請受辛某一拜!」

  蓬萊魔女笑道:「彼此都是為了大宋興亡,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何須拜我,趕快寫吧!」

  耿照給他鋪紙磨墨,辛棄疾倚馬才高,振筆疾書,洋洋數千言的一封奏摺,不消一個時辰,也便寫好了。說道:「照弟,你再給我仔細參詳參詳,看看其中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耿照道:「吾兄這封奏摺,犯顏直陳,痛陳利害,謀國之忠,溢於言表,不讓賈長沙之流涕上疏專美于前,弟是不能更易一字的了。想皇上若非十分糊塗,讀了也當感動。弟所慮的倒不是此疏……」

  辛棄疾道:「那是何事?」

  耿照道:「皇宮廣闊,房屋只怕不下千間,柳俠女又不熟悉宮中道路,怎知那皇帝老兒所在?」

  蓬萊魔女道:「那也只有見機行事,碰碰運氣了。好運氣未必碰得上,但也總好不過。」

  辛棄疾道:「劉直夫曾入過宮禁,據說御花園中有座『翠寒堂』,倚山修建,前面是一個大荷塘,周圍栽植修竹,是人間最妙的避暑勝地。如今炎夏未過,皇上多半是住在翠寒堂中。你只要能夠找到那座翠寒堂,將這封奏摺放在書案上,即使不見皇上,那也有讓他過目的機會。」

  蓬萊魔女接過那封奏摺,說道:「有了這個線索,那就方便多了。如今天色不早,我先到皇宮附近蹓躂蹓躂,熟悉地形。」

  辛棄疾道:「好,你無暇吃飯,我給你準備一點乾糧。倘若碰到意外,吃飽了也好動手。」

  蓬萊魔女道:「照弟,今晚五更,我若是不能回來,你就不必再等我了。與東園前輩明早六和塔之約,你就單獨去吧。也不必告訴他這件事情,免得誤了他的正事。」

  她是顧慮東海龍性烈如火,若然知道此事,怕她陷在宮中,只怕也會闖進宮來,鬧個天鬧地覆,那就不但連累了東海龍,而且也會誤了下月初五赴東海無名島偵察奸人集會之事。

  耿照含淚說道:「柳女俠放心,小弟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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