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二〇三


  且說耿照見表妹安然無恙,又與赫連清霞意外相逢,也是歡喜無限,但他已無暇敘話,連忙問道:「玉妹,你身體如何?」

  秦弄玉試試運動手足,笑道:「好得很,就是氣力差些。」耿照道:「你快吃些東西,咱們好去赴會。」

  赫連清霞道:「早預備好了。」遞過了一盅雞湯,笑道:「你身子尚還虛弱,不宜用飯。我叫她們用兩隻雞給你熬了這盅雞湯。」秦弄玉多謝了她的細心照料,喝了雞湯,匆匆梳洗,便與耿照、清霞一同出門。

  赫連清霞笑道:「耿相公,你一定是心急闖進來,委屈了這位姐姐了。」耿照替那丫鬟解開了穴道,賠禮道:「我趕著赴會,姐姐恕罪。」那丫鬟本是滿肚皮悶氣,但得了主人的妹妹向她慰問,又受了耿照的賠禮,深感榮寵,化怒為喜,忙道:「折煞了婢子了。小姐、相公、你們回來吃中飯嗎?」赫連清霞一笑道:「不必等候我們了。」行前帶路,匆匆趕赴會場。

  島上有一座山,會場就在山下的一大片草地上。只見黑壓壓的草地上坐滿了人,圍成了三個圈圈,山坡上也站了不少人。

  赫連清霞小聲說道:「我與元宜是以金國主帥的使者身份來的,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們的真正意向。等下倘是有甚事情發生,我也只能假作置身事外,你們要原諒我才好。」耿照道:「這個我懂,我們也只是來探聽消息,非到必要之時,絕不出手。」赫連清霞道:「如此,我們分頭進去。」赫連清霞進去,在前排特別為賓客設置的座位找著了耶律元宜。耿照二人則在山坡上擠進了人叢之中。

  這時樊通正在說話,說到了最後一段,道:「飛龍島主是此會主人,現在就請島主與大家見面,商量大計。」與會群英有一大半是未見過飛龍島主的,當下人人注目,候他出場。耿照小聲問旁邊的人道:「剛才樊舵主說了些什麼?」那人道:「他說金兵渡江在即,請咱們長江南北、水陸兩路的各方豪傑共商大計,先要推定一位盟主。噓,別說話了,島主出來啦!」

  場中有一塊光滑如鏡台的大青石,約有二丈來高,只見那飛龍島主乃是個髯鬚如戟的粗豪漢子,飛身跳上石台,緩緩走了幾步,走到中央立定,石台上留下了鮮明的足印,靠近石台的人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每一個足印的深淺都是一般。

  在石頭上踏出足印並不十分困難,但這塊石台,光滑如鏡,離地面又有二丈多高,飛龍島主是用輕身功夫跳上去的,輕功火候稍差,就未必能夠立足得穩。這也罷了,難的是他既用輕功,而又能在石上踏出足印。

  要知以武學常理而論,施展輕功,腳尖沾地之時,力度必須用得十分巧妙,講究的是輕靈迅捷,腳步決不能踏得重了。但在石上踏出腳印,則又非用重身法使出內家真力不行。如今飛龍島主在石台上踏出的每個足印都是一般,可見他的輕功身法與千斤墜的重身法,已是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在那腳尖沾地的瞬息之間,便可以立即轉換,這種本領就是世所罕見的奇功了。

  有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看見他使出的功夫與武學常理相反,都不禁瞠目結舌。武功高明之士,則不禁大聲叫好,他的黨羽,轟然喝采,那更不在話下了。

  飛龍島主待喝采的聲音平靜之後,向四方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多謝各位賞面,光臨敝島。如今金兵渡江在即,樊舵主說得對,必須先推定一位盟主,才能應付此一非常的變局。我現在就提出一個人來,這位老英雄德高望重,我說出來,大家一定心服!」

  接到飛龍島主令箭,來此聚會的群豪,人人都以為飛龍島主是想盟主自為,只等旁人推戴的。那知他卻先自提出,推戴別人。這倒是頗出眾人意外之外的事情,眾人都在凝神靜聽,聽他要提的是何人。

  只聽得飛龍島主緩緩說道:「這位老英雄就是千柳莊的柳莊主。」柳元甲本來是江南的武林領袖,但他的名字,若是由別人口中提出,那就毫不稀奇,由飛龍島主提出,不知內幕的大部份與會群豪,則仍是十分意外。

  飛龍島主的黨羽與柳元甲的一干親信,是知道今日的安排的,都在歡呼鼓掌,不知內情的其他人,有些人本來是佩服柳元甲的也在隨聲附和,另外有些人則怕飛龍島上是在故意試探他們的心意,不敢作聲。

  飛龍島主似是知道他們的心意,哈哈笑道:「柳老前輩是宗某最佩服的人,他這些年隱居林下,宗某則在江湖胡混,浪得虛名。有些兄弟,或者有所誤會,以為我想作武林盟主,其實我每有大事,都是要請教柳老前輩的。尤其今日處此非常變局,更非請柳老前輩出山不行!」

  柳元甲本來是德高望重的武林領袖,群雄聽得飛龍島主對他推崇備至,不似假意奉承,那些原來心存顧忌的人,也就敢於鼓掌歡呼了。

  柳元甲緩緩走出場心,也不見他作勢跳縱,身子就筆直地「飛」上石台,這手爐火純青的輕功,實是武學之士夢寐以求的境界,而在他不過是輕描淡寫地施展出來,絲毫也不顯得有「賣弄」的成分。比之飛龍島主剛才的做作,雖然同樣是演出了絕世神功,而他的身份卻又是高了一籌了。

  柳元甲捋捋鬍子,哈哈笑道:「宗島主盛情可感,只可惜老夫老矣,無能為矣。我看這盟主一席,還是該宗老弟義不容辭,老夫願盡綿力,輔助盟主。」

  樊通說道:「柳莊主和宗島主不要彼此推讓了。依我之見,處此非常局面,應該有正副盟主,管轄水陸兩路,才好照顧全局。咱們就公推柳莊主作正盟主,宗島主作副盟主,兼作水路的總舵主。諸位想必贊同?」

  兩家的黨羽都在叫道:「好,好,正該這樣。」柳元甲滿面堆歡,說道:「各位以大義相責,我只好為宗老弟分擔重責,替各位盡力了。不過,今日群英畢集,若是有更適當的人……」樊通叫道:「柳莊主毋再推辭,我們都是一致擁戴你老。誰還能與你老爭這一席盟主呢?」

  話話未了,忽聽得有人高聲叫道:「且慢!」群豪愕然,目光齊集,向那人望去,原來是鐵筆書生文逸凡。

  柳元甲打了個哈哈,說道:「對啦,我們怎能忘了文大俠了?文大俠的武功人望……」

  文逸凡也是哈哈一笑,立即打斷他的話道:「請勿誤會。我不是來與你們兩位爭盟主來的。我只是有一事在心,非得先向柳莊主請教不可。」

  柳元甲心道:「諒這酸丁也不敢與我為難。」當下說道:「請教不敢。文大俠請說。」

  文逸凡道:「剛才樊舵主說得好,金寇南侵在即,這是個非常的變局,必須應付得宜。請問金寇若然渡江,柳老英雄是準備如何應付?這件大事,必須先說清楚,這才好定盟主之位,各位以為可對?」

  與會群豪,不乏熱血滿腔的愛國之士,聽了這話,都在說道:「不錯,不錯,言之有理。咱們先聽柳莊主的主張。」

  柳元甲料不到文逸凡臨時有此一著,但他畢竟是老奸巨滑,鎮定如恒。打了個哈哈,說道:「茲事體大,文老弟不問,我也想與各位商量的了。依我之見,咱們是既要為自己打算,也要為老百姓打算才是。盜亦有道,難道咱們還能趁著兵災,騷擾百姓麼?」

  文逸凡道:「話說得不錯,但不知柳莊主是怎麼樣為老百姓打算?」

  柳元甲手捋長鬚,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個麼?依我之見,也不外乎『保境安民』四個大字。古語有云:『兵兇戰危』,一旦打起仗來,勝也好,敗也好,總是苦了百姓。如今金宋兩國的大動干戈,看來是難以避免的了,咱們只能稍盡綿力,減少災禍。我以為不如在咱們的地盤之內,另樹一幟,兩不偏幫。人不犯我,我也不必犯人。咱們水陸兩路,有三十三家兄弟,湊合起來,兵力雖是不及金宋兩國,也很不弱了。料想他們也得對咱們顧忌三分。諸位若是贊同此議,合力同心,我就致函兩國主帥,申明此意。在咱們地盤之內,他們假道可以,但必須秋毫無犯,也不能在咱們的地盤內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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