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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第四十九回 欲逞強橫凌弱寡 偏工心計騙紅粧

  耿照道:「表妹,我想得你好苦,我正是因為聽得你的簫聲,冒昧闖來的。在下耿照,這位大哥高姓大名,適才我是多有得罪了。」耿照於人情世故,不甚通曉,又因情不自禁,一開口便是向表妹傾吐思念之情,然後才是向那少年賠罪,那少年更不高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姓孟名霆,耿大哥你本領非凡,我很佩服。以後還得多多請你指教。」

  耿照聽出有點不對,怔了一怔,心道:「這姓孟的外貌粗豪,氣量卻似有點淺窄。」正想說幾句客氣的話,那老婆婆忽地盯著他說道:「你可是桑見田的徒子徒孫麼?」耿照不禁又是一怔,連忙說道:「不是。」那老婆婆道:「既然不是,你何以又會桑家的大衍八式?」耿照滿面通紅,訥訥說道:「是我無意中與一個、一個朋友切磋武功,練上手的。我、我開頭實在不知道這是桑家的大衍八式。」耿照與桑青虹的一段糾紛,是他生平最引為尷尬之事。故此吞吞吐吐,不敢和盤托出,但他說的,卻也是實言。

  那老婆婆那肯相信,淡淡說道:「大衍八式是武林絕學,桑家秘傳。你那位朋友倒很慷慨啊,肯把這等上乘的內功心法傳了給你。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誰?你和桑家當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麼?」耿照心道:「表妹正自疑我用情不專,我與她之間的裂痕也尚未彌補,如今一見面又怎好再提青虹的事情?縱然我是問心無愧,只怕她也不能見諒。」但他又不擅於砌辭說謊,張大了口,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秦弄玉也確是有點疑心,但她不忍表哥受窘,更怕孟家母子對耿照有所不利,心道:「表哥想是有難言之隱,不願說與外人知道。」忙替耿照解圍道:「我與表哥自小同在一起,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他的武功出自家傳,什麼桑家,我是連聽也沒有聽過。」

  那老婆婆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可從來沒有和我提及有這一位表哥。」秦弄玉杏臉飛霞,說道:「媽,我不以為這是什麼非說不可的事情,前幾天我的精神也還未好,所以就沒有提及了。」

  那老婆婆對秦弄玉很是疼愛,不願令她太過難堪,當下便笑道:「我也不是想探人隱秘,既然耿公子不肯說出貴友名字,那也就算了。好了,你們表兄妹意外相逢,我老人家可不應打擾你們,你們就先敘敘吧。」

  秦、耿二人經那老婆婆這麼一說,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耿照見秦弄玉顏容憔悴,果是像久病初癒的模樣,終於還是他先開口問道:「表妹,你的身子可是有點不大舒泰?」秦弄玉道:「這位孟老太是我乾媽。我正是病了一場,多虧乾媽給我醫好的。」

  耿照道:「你們是怎麼相識的?」秦弄玉接著說道:「乾媽於我不但有治病之德,還有救命之恩呢。那日我偷渡長江,好不容易找到一隻小船肯渡我過去,不料那又是一隻盜船。幸好巧遇乾媽,也是同乘這隻盜船。」孟老太笑道:「那梢公瞧我這老太婆沒有油水,不肯渡我。是你的表妹好心,給我出了十兩銀子的船錢,他才肯讓我上船的。」耿照道:「錢財不可露眼,想必是強盜見財財意,船到中流,就來謀害你了。」

  孟老太笑道:「你表妹長得如花似玉,強盜還要將她獻給什麼大王,作壓寨夫人呢。」秦弄玉面上一紅,說道:「那日大風大浪,盜船上有一個掌舵的梢公和一個撐船的助手,那梢公剛一露刀指嚇,就給乾媽搶過他的刀來,一刀劈死。那撐船的助手卻已跳下水去,將小船弄翻。」

  耿照道:「這是水賊慣用的伎倆,那日柳女俠渡江,也曾著了道兒。」秦弄玉道:「哦,你與柳女俠已經會面了。珊瑚姐姐呢?可是與她一起?」耿照道:「不在一起。嗯,還是先說你的事情吧。」提起珊瑚,耿照心裏就不禁一片煩亂,即使沒有孟家母子在此,他也不知如何與表妹說珊瑚之事才好。

  孟老太似乎很為注意,忽地問道:「這位珊瑚姑娘是不是姓玉的?」秦弄玉道:「不錯,媽,你識得這位姑娘?」孟老太道:「如果是玉珊瑚,那就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了。她很小的時候,我見過她。」珊瑚的父親生前是著名鏢師,交遊廣闊,孟老太的丈夫生前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識得玉家父女不足為奇,秦弄玉也就不放在心上,接著說道:「船翻之後,幸好乾媽精通水性,把那水中的強盜也殺了。她把小船翻轉過來,將我救起,親自掌舵,渡過長江。我喝了幾口水,又經不起大風大浪,船未上岸,已病倒了。後來我就住在乾媽家中,虧得她給我盡心調護,今日方始病好。」

  秦弄玉說了這段遭遇,便即住口,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她藏在心中,不便說的。她在孟家養病之時,孟老太的兒子孟霆,日日在她病榻之前服侍她,向她大獻殷勤。秦弄玉不是個糊塗的姑娘,早就看出孟老太的意思是想要她做媳婦的了。

  耿照連忙向孟老太道謝。孟老太淡淡說道:「我對你毫無恩德,你向我道謝作甚?我救的是我的乾女兒。」耿照本是替表妹道謝,給她這麼一說,底下的話已是不好意思再說出來,不覺滿面通紅。孟老太忽道:「弄玉,你有幾個表哥?」秦弄玉愕然道:「就是這一位表哥。媽,你這話是——」孟老太道:「好,那麼現在來的不是你的表哥了!」陡地喝道:「咄,我孟家又不是客店,什麼王八羔子,也在三更半夜闖來!」

  孟老太這句話頗有指桑罵槐之意,耿照聽在心裏,滿不是味兒,心道:「你這不是怪我冒昧闖到你家裏來嗎?」心念未已,只見孟老太已抄起一根拐杖,嗖地竄出,身形如箭,越過欄杆,便從樓上跳了下去,兵器碰擊之聲,隨即也從樓下傳了上來。

  孟霆吃了一驚,心道:「媽居然要用起她那根龍頭拐杖,敢情當真是勁敵來了。」瞬即之間,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有如鳴鐘擊罄,震耳欲聾。孟老太的拐杖是重達四十八斤的鐵杖,聽這碰擊之聲,對方所用的似乎也是金屬兵器,發出的聲響甚為古怪,比鐘聲更為清越,但每一下的金鐵交鳴之聲,又令人感到十分沉重。就似敲在心上一般。孟霆武學已有相當造詣,聽了一陣,心道:「畢竟是媽佔了上風。」他本想下樓助戰的,也就改了生意了。心道:「那人能抵擋媽的鐵拐,我下去也插不進手。聽來媽已佔了六成以上的攻勢,大約也無須別人幫忙了。」

  孟霆耳朵聽聲,辨別交戰雙方的強弱,眼睛卻還在偷偷注意秦、耿二人。原來他實是不放心讓秦弄玉單獨和耿照相對,腳步就像墜了鉛塊一樣,想移動也移動不開。

  耿照也豎起耳朵來聽,忽地跳起身來,秦弄玉道:「不妨事的,乾媽這根拐杖曾打遍大江南北……」耿照道:「有點不對,我去看看。」秦弄玉怕他剛剛醒轉,氣力未曾恢復,有甚閃失,趕忙便扶著他。

  耿照道:「不用攙扶,我走得動。」孟霆心裏酸溜溜的,說道:「表妹真會體貼表哥。耿大哥,你應該領受她這番好意才對。」秦弄玉面上一紅,鬆開了手。就在這時,只聽得兵器碰擊之聲,越來越密,人在樓上,似乎也感到了震動。孟霆大吃一驚,聽得出對方攻勢加強,他的母親已是改取守勢,當下顧不得譏刺耿照,連忙也走了出去,倚著欄杆,看下面的交戰情形。

  只見那人是個五十左右的虯鬚漢子,一手拿著一隻金光燦爛的圈子,一手拿一把光芒閃閃的短刀,招數十分奇特,短刀如靈蛇吐信,時不時地從金鋼圈中穿出攻敵,孟老太的鐵拐碰著他的金鋼圈,便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看來孟老太的沉重的鐵拐,剋制不了對方的金鋼圈,最多不過是功力悉敵,對付對方短刀的攻勢,那就有點應付不暇了。

  耿照叫道:「薩大哥,住手!」原來這人是薩氏三雄中本領最強的薩老大。辛棄疾因為久久不見耿照回來,放心不下,叫薩老大過來探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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