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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桑青虹道:「別把那賊子再稱作主人了。」

  孟釗道:「是。小人稱呼慣了,一時改不了嘴,請二小姐寬恕。」

  桑青虹道:「那魔女走了之後,你怎麼樣?」

  孟釗道:「我知道定是出了事情,那魔女走了之後,我便上樓去探望主母。我未經傳喚,私自闖進主母的房間,實是無禮得很,但那時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桑青虹道:「沒人再追究你這些小節了。快說下去吧,那時我的姐姐如何?」

  孟釗又擠出了兩滴眼淚,哽咽說道:「可憐主母已是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幸虧她知道我一向對她忠心耿耿,對我還能相信。她一見我進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叫我在她身邊坐下,叫我不可自費力氣救她,只許我聽他說話。」

  桑青虹心道:「大約是我姐姐傷得太重,已知回生乏術,故而急著交代後事。但她卻怎麼這樣相信孟釗?」

  孟釗接著說道:「主母將她遭受主人,不,遭受那賊子毒手之事告訴了我,囑咐我兩件事情,要我牢牢記著轉告你的。」

  桑青虹道:「那兩件事情?」

  孟釗道:「一是給她報仇,二是要你當心,不可上了蓬萊魔女之當!」

  桑青虹道:「哦,姐姐怕我上當?蓬萊魔女有什麼可疑之處給她看破了?」

  孟釗道:「據主母說,蓬萊魔女見了她之後,就聲言給她報仇,但卻要向她索取你們桑家的武功秘笈。」

  桑青虹心想:「我道蓬萊魔女有如此好心,原來如此。她也是像她師兄一樣,覬覦我桑家的絕世武功。」

  連忙問道:「我姐姐可曾上了她的當?」

  孟釗說道:「主母老練精明,他知道那麼囑咐你,她自己還能上當?她當時假裝昏迷過去,蓬萊魔女在她身上搜不出什麼武功秘笈,便拿了那個哨子走了。」

  孟釗編造的那個長篇故事有真有假,兩三成真,七八成假,正因假中有真,而且合情合理,連每一個小節都照顧周全,等於給桑青虹心中的疑問一一作了解釋,不由得桑青虹不信!桑青虹心道:「怪不得那哨子到了她的手中,原來是我姐姐曾在遭難之時吹過那個哨子召集僕人,蓬萊魔女那樣聰明的人,當然知道了這哨子的用處,並牢牢記下了如何吹法了。哼,這魔女雖不是殺害我姐姐的兇手,用心卻也是奸險無比!」

  孟釗的厲害就正在此等地方,他並不把蓬萊魔女完全說成壞人,卻使得桑青虹自然而然地在聽了他的「故事」之後,對蓬萊魔女生了惡感。

  此時桑青虹心上只有一個疑團,她望了孟釗一眼,淡淡說道:「孟釗,公孫奇一向把你視同心腹,何以你不幫他,反而效忠主母?」

  孟釗突然滿面通紅,現出忸怩的神態,囁囁嚅嚅地說道:「奴才不敢說。」

  桑青虹道:「為什麼不敢說?」

  孟釗道:「我、我、我怕二小姐你聽了,生、生氣,我、我擔當不起!」

  桑青虹道:「我只要你的真話,決不怪責你便是,你放膽說吧!」

  孟釗低下了頭,輕聲說道:「奴才的心事二小姐想必也約略知道了?奴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但只要能為我敬慕之人稍盡一點心意,我此生也是可以無憾了。而且主人雖是待我好,我總是桑家的僕人,我只知道要效忠主母和你二小姐。主母她、她也是知道,知道我這個心事的。奴才這點癡心,求小姐鑒諒,小姐你若生氣,打我,罵我,殺了我,我都甘心領受!」

  桑青虹杏臉飛霞,有幾分著惱,但也有幾分歡喜,要知她剛剛受了耿照的冷淡,正在感到羞辱,心中也正是對耿照由愛生恨,失意非常的時候。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個男子,將她視作天人,對她傾慕備至,雖說這人是個下人,但卻也多少滿足了她的自尊,何況孟釗出身也並不低微,他是名武師之後,還曾經是珊瑚的情人,而珊瑚正是桑青虹當作情敵的。少女的心理就是這樣奇妙,桑青虹本是對孟釗殊無好感,但他來得正是時候,話又說得恰到好處,桑青虹聽了,反而對他起了憐憫之情,同時又為珊瑚的舊情人對她如此傾倒而驕傲,因此儘管她還是不愛孟釗,但對他已是改了觀感,不似從前那樣討厭他了。

  桑青虹似喜似嗔,看了孟釗一眼說道:「多謝你對我兩姐妹忠心耿耿,有一些話本來不是你應該說的,我也不怪責你了,以後不可再說。」

  孟釗道:「奴才知道。奴才不過是表明心跡而已。」

  桑青虹道:「你這次對我桑家立有大功,你本來是我姐夫的記室,亦非一般僕人可比,以後可不必再自稱奴才了。你年紀比我大,我應該叫你一聲孟大哥。咱們彼此以平輩之禮相待。」

  孟釗大喜,卻仍然作出惶恐的神氣說道:「這不是折殺了小的麼?奴才不敢!」

  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再客氣,那就是與我見外了。改過稱呼,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孟釗垂手說道:「是。桑、桑姑娘。」

  桑青虹道:「孟大哥,那四個老僕人呢,是否還在桑家堡?」

  孟釗道:「那四位大叔都給蓬萊魔女帶走了。」

  桑青虹道:「哦,帶走了?她是什麼用心?那四個老僕人又怎肯聽她的話?」

  孟釗道:「她救了這四位大叔,又聲言要給咱家的主母報仇,他們當然是依從她了。她是什麼用心,我不敢妄自猜測。」

  桑青虹想了一想,自問自答道:「她來找你。公孫奇對這秘笈何等珍貴,怎能給人輕易盜去?倘若是換了一個人說這話施恩於我家老僕,看來也無非是想將來併吞咱們的桑家堡,最少也是要桑家堡歸附於她。」

  孟釗道:「對,主母也正是這樣想的。」

  桑青虹沉吟不語,孟釗說道:「本來這魔女武功高強,她覬覦桑家堡基業與武功,不惜與她師兄反目,要為你的姐姐報仇,你也可以假手於她,報這大仇的。只不過這代價卻是太大了。」

  桑青虹忿然道:「咱們自己設法報仇,決不受她恩惠,也免得受她挾制。我也告訴你實話吧,這魔女剛才來過了,她還想要我跟隨她呢。」

  當下將剛才發生之事,大略告訴了孟釗,孟釗道:「桑姑娘,你可願跟隨地麼?」

  桑青虹想起蓬萊魔女是去追尋耿照,而耿照又正是與珊瑚一路,越想越不是味兒,心道:「莫說這魔女別有用心,即使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能跟隨她,看著她的丫鬟與耿照卿卿我我,我好好一個桑家堡的主人不做,難道卻要做她的侍女麼?」

  妒火中燒,立即咬牙說道:「我就是死了,也絕不會跟隨這個魔女。孟釗,如今只有你是忠心於我的了,你可得給我出個主意,教我報仇。」

  孟釗見桑青虹完全墮入他的算計中,大喜過望,但神色仍是絲毫不露,說道:「小的本領低微,只怕幫不了小姐什麼忙。幸虧主母早有指點,而又機緣湊巧,如今卻是有個報仇的法子了。」

  桑青虹道:「我叫你不要再自稱小的了。孟大哥,有何妙法,你快說吧。」

  孟釗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桑青虹道:「桑姑娘,你看這是什麼?」

  桑青虹打開一看,立即就叫起來道:「這是我爹爹的筆跡。」

  孟釗道:「你再打開看看。」

  桑青虹看了幾頁,越發驚詫,手指顫抖,幾乎掌握不牢,心道:「這莫非是我爹爹的那兩大毒功秘笈?!」

  原來這毒功秘笈由他的姐姐桑白虹保管,她也從未見過。桑白虹是怕她不知利害,見了要練,所以根本就不讓她看。

  桑青虹正在驚詫,孟釗已然說道:「二小姐,這是你爹爹的毒功秘笈,你當然是知道的了。要給你姐姐報仇,可就得指望它了!」

  桑青虹其實並不知道這秘笈是真是假,但她認得是她爹爹的筆跡,書中寫的又正是練那「化血刀」與「腐骨掌」的法門,她那裡還有半點疑心,當然就以為這是她爹爹所傳的那本毒功秘笈了,那想得到是孟釗與公孫奇串通了偽造一本假的騙她?

  桑青虹又驚又喜,連忙問道:「這毒功秘笈,你從何處得來?」

  孟釗道:「主母曾向我提及這毒功秘笈,說是已給公孫奇搶去,但他不知桑家的內功心法,最多不過練得五六成功夫,但這五六成功夫已足以稱霸武林,無人能敵了。所以若要制他,除非是桑家的人也練這毒功秘笈,練到十成功夫,那麼以毒制毒,便可以制他死命。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便偽裝仍是忠心于主人,跟隨公孫奇這賊子。」

  桑青虹道:「哦,你是從公孫奇那裡偷來的?」

  孟釗道:「幸虧這賊子對我毫不起疑,終於給我得手。」

  這一番話說得令桑青虹半信半疑,但是孟釗本來是公孫奇的心腹,他說是用盡心機盜取來的,卻不由得桑青虹不相信了。

  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冒了性命之危,給我桑家盜回秘笈,大恩大德,請受一拜。」

  孟釗裝模作樣地叫道:「這、這、這不折殺了小人了?」

  還禮之後,說道:「桑姑娘,你得回這毒功秘笈,想來咱們是可以無須借助外人之力,便可報仇了?」

  桑青虹遲疑片刻,說道:「我爹爹曾有遺命,嚴禁我們姐妹練這兩大毒功。唉,但是事到如今,我要給姐姐報仇,也只得、只得……」

  原來桑青虹之所以遲疑,還不僅是為了她父親的遺命,而是因為練這兩大毒功太過危險,她雖然識得桑家的內功心法,心裡也著實害怕。怕自己功力未到,稍一不慎,便要反遭其害。

  她話猶未了,孟釗忽地「撲通」跪倒,桑青虹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孟大哥,你這是幹嘛?」

  孟釗道:「二小姐,我對你是一片忠心,不知你可肯把我當作自己人一樣?」

  桑青虹道:「你如此苦心為了我們姐妹,我對你當然是推心置腹,絕無見外之意!」

  孟釗道:「只要二小姐相信小人,小人也就不避嫌疑,大膽說了!」

  正是:

  一計不成生二計,可憐孤女總難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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