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一八五


  李元沖笑道:「兩位先生休得驚慌,我若不是如此請你,你們的架子很大,出門就要八人大轎,豈不是把我的病人耽誤了。這裏是黃金百兩,給你們二人,待這位公子病好之後,再給你們每人百兩。」

  黃、陸兩太醫這才知道是被「請」來看病,他們雖是太醫,但給皇帝診病,所得的賞賜也不會超過黃金百兩,不覺轉驚為喜。

  李元沖道:「你們用心看病,醫好給你們黃金,醫不好要你們的命!」黃、陸二人嚇了一跳,但一看耿照氣色不壞,心裏都是想道:「這小子大約只是傷寒感冒之類的小症,一劑不好,兩劑也就好了,樂得受了下來。」便拍起胸口應承道:「是,我們一定用心,包管醫好。」

  黃太醫先行診脈,診了半天,不覺眉頭打結,說道:「陸兄,你來診吧。」陸太醫診了半天,也是不覺眉頭打結。李元沖道:「怎麼?他到底是什麼病?」

  黃、陸二人面面相覷,又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李元沖喝道:「到底怎麼?」黃太醫道:「陸兄,請你斷脈。」陸太醫道:「不,黃兄,你年高德尊,小弟不敢僭越。」李元沖大不耐煩,給了兩人紙筆,說道:「不必你推我讓了。你們各自斷脈,各自擬方。」

  這兩位太醫醫術其實也不算壞,但耿照是受了公孫奇的「化血刀」之傷,他們如何診斷得出?哆嗦半天,這才各自擬出一條藥方。

  李元沖拿來一看,不覺也是眉頭打結。他不懂醫術,可是這兩張藥方的斷脈和用藥卻都不同,一個說是什麼心火旺盛,一個說是什麼脾虛肝風,所擬的藥方沒一味是相同的。李元沖道:「到底是那一種病?你們再仔細會診。」兩位太醫都要面子,各自給自己的擬方嘵嘵置辯,用了許多陰陽五行的中醫術語,聽得李元沖頭昏腦脹,李元沖道:「好,讓他輪流吃你們的藥,要是醫不好,你們也別想回去了。」

  黃、陸兩太醫嚇得面如土色,不約而同地跪倒地上,急急忙忙地叩頭道:「大王饒命,這位相公的病我們實在是診斷不出,金子我們也不敢要了!」李元沖頓足道:「該死,該死!你們說得那樣有把握,卻原來都是庸醫!」

  李元沖連聲罵他們「該死」,不過是一時氣急,衝口面出的習慣用語而已,這兩個太醫只道李元沖當真還是要殺他們,嚇得渾身顫戰,叫道:「大王,你千萬不可殺了我們,不可,不可殺了我們!」李元沖又好氣又好笑,有意再逗逗他們,說道:「為什麼殺不得?你們身為太醫,卻不會醫病,留下來又有何用?」那兩個太醫叩頭有如搗蒜,說道:「大王,你殺了我們不打緊,可是皇上的病卻沒人醫了。我們明日還要入宮替皇上看病呢!這位相公的病我們沒有把握醫好,皇上的病,我們卻是會醫的。」

  他們這一說,倒是頗出李、耿二人意外,李元沖心道:「當今皇上雖是昏庸,但金寇南侵在即,皇上在這個時候可是千萬死不得的。這兩個太醫既會醫皇上之病,可也別要當真把他們嚇壞了。」耿照心道:「這皇帝老兒,大約是那晚給刺客嚇病了的。」當下便替那兩個太醫說情道:「死生有命,藥石無靈,那也不能怪罪醫生,幫主放他們回去吧。」李元沖一笑說道:「好,看在這位相公給你們說情,這一百兩金子你們也不用交還了,就給你們壓驚吧。」

  那兩個太醫正在抖抖索索要把金子掏出來,聽得此言,大喜過望,心道:「每人有五十兩金子壓驚,受這一場驚嚇,倒是值得之至。」忙再叩頭道謝。李元沖無心再與他們歪纏,當下便叫幫中弟子,仍用快馬,將他們送回家中。

  送了黃、陸二人之後,李元沖道:「這兩個太醫是臨安最有名的醫生了,他們都不會醫,卻不知到何處再訪名醫了。」耿照倒是胸中坦然,說道:「我已說過死生有命,也就不必太過費神訪醫了。好在我有東園前輩所賜的丸藥,一月之內,病情也不會加劇的。既然這是怪病,說不定到時還有變化,聽其自然吧。」

  耿照練了大衍八式之後,精神奕奕,李元沖看他毫無病容,對東海龍的診斷也是有點將信將疑,心道:「說不定也許是東海龍診斷錯了。」便道:「既然如此,但願公子吉人天相,早占勿藥。」

  過了一晚,薩氏兄弟的傷口已是復合,功力也恢復了七八成。耿照便帶了他們去見辛棄疾。看門的護兵是耿照叔父以前的馬弁,見耿照到來,說道:「辛將軍奉召入宮去了。耿相公你和這兩位客人在書房侍一會吧,主人一早去的,料想很快就要回來了。」耿照大是驚奇,心道:「皇上有病,怎的還召見稼軒?他又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承務郎。」但這謎底不久便即揭開,他們在書房剛剛坐定,辛棄疾也回來了。

  辛棄疾見耿照去而復回,還帶了兩個陌生人同來,也是頗感意外。耿照笑道:「等會兒再說我的事情。稼軒,你是奉了皇上之召,入宮覲見麼?」辛棄疾道:「不錯,這事真是大大意想不到!」耿照道:「是呀,皇上不是生了病麼?」辛棄疾更是詫異,說道:「你的消息倒真是靈通,你是從那兒聽來的?」

  耿照道:「是兩個太醫說的。那麼,皇上得病這消息是真的了?」辛棄疾笑道:「半真半假,亦假亦真!」耿照詫道:「此話怎說?」辛棄疾道:「皇上裝病,騙魏良臣入宮探病。昨日就在病榻之旁,將魏良臣拿下了!」

  原來高宗趙構顧忌魏良臣的勢力大大,不敢在朝堂上公然下旨拿他,因此才設下這條妙計,騙他單身入深宮探病,這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拿下的。拿下之後,立即由宿衛軍統領上官扶威領兵去圍太師府,將太師府的武士全部收編,撥到御林軍去充當中下級軍官。這些武士不過是求功名利祿,魏良臣已然倒台,他們反而因禍得福,做起朝廷的正式軍官,自是求之不得。因此上官扶威進行得非常順利,轉眼間就把魏良臣的勢力瓦解冰消。

  耿照大喜道:「皇上這回可真是乾綱獨斷。這奸賊殺了沒有?」辛棄疾道:「沒有。」耿照道:「不錯,馬上就殺,還是大便宜了他。應該將他私通金虜的罪狀公佈天下,再明正典刑。」

  辛棄疾道:「他私通故國的秘密皇上是已經知曉,但卻不會公佈了。皇上已准他『告老還鄉』。當然這是給他面子的一個做法。」

  耿照憤然說道:「這樣的奸賊,還要給他面子?那麼這奸賊的黨羽呢,有沒有清除?」辛棄疾嘆口氣道:「皇上能做到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了。你要知道,他這次是被迫抗敵的,那些主和的臣子,他還要留待後用呢。魏良臣一來是因為勢力太大,二來是因為通敵罪證確鑿,皇上才不能不斷然處置他的。」

  耿照道:「但魏良臣不除,豈不是仍要留下無窮後患?」辛棄疾笑道:「這個你倒不用擔憂,皇上已賜他喝了一杯毒酒,一月之後,定然無疾而終。這是上官扶威告訴我的,魏良臣還未知道呢。」

  耿照聽得駭然,說道:「有這樣的毒酒,能不知不覺地殺人於一月之後?」辛齊疾道:「上官扶威講得十分確實,諒是不假。」

  耿照心想:「天下能有這種毒酒,莫非我的怪病,也是中毒?」

  薩老大、老二聽到這裏,猛地擊案叫道:「痛快,痛快!可惜!可惜!」辛棄疾愕然道:「兩位壯士可是與那奸賊有仇麼?怎麼又是痛快,又是可惜?」耿照這才得有機會把薩氏兄弟的來歷告訴了辛棄疾。

  薩老大道:「可惜我未能親手殺這老賊。」耿照道:「如今若要殺他,那是易如反掌。但咱們還有更大的仇人,這老賊反正是不能活過一個月的了,咱們犯不著為他補上一刀而誤了大事。」薩老二怔了一怔,道:「還有什麼更大的仇人?」耿照道:「即將渡江的金寇,豈不是咱們更大的仇人?」薩老大拍掌道:「著啊,耿老弟說得對,咱們如今是私仇已了,應報公仇了。辛將軍,請准許我們給你執鞭隨蹬。」兩兄弟一同跪下。

  辛棄疾不待他們膝頭著地,便連忙將他們扶了起來,說道:「報國殺敵,凡是大宋男兒,都該引為己任。何分彼此,論甚主從?來,來,來!辛某今日幸得結識兩位豪傑,咱們且同來痛飲幾杯!」這時已是近午時分,大家的肚子也都有點餓了,那小護兵早已備好酒菜,當下便端上來。

  辛棄疾舉杯說道:「乾了此杯,我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耿照道:「是啊,你還未曾說到皇上召見你的事情呢?」乾杯之後,辛棄疾道:「皇上已看了你爹爹的遺書和我的奏摺,已准了我的奏了。」耿照道:「可是關於義軍的安排麼?」

  辛棄疾道:「正是。本來大臣廷議,對義軍有兩種安排。第一種安排是大臣陳康伯的主張,請皇上重用虞允文將軍,賦予他以收編一切散兵游勇之責,兼領這支義軍。第二種是魏良臣的主張,要將禁軍都指揮王俊外調,統領這支義軍的。如今皇上聽了我的進言已決意採用陳康伯的主張,由虞允文統領這支義軍,王俊是再也不能和他爭奪統帥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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