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一五五


  原來金超嶽早已來到陣前,只因七煞陣在轉動之際,蒼蠅也飛不進去,故而直到華穀涵摔開那名弟子,他才能補上空缺。金超嶽為了要除心腹之患,難得有個七煞陣能困得住華穀涵,他深知時機稍縱即逝,也就顧不得金國國師的身份,甘願與柳元甲的弟子為伍,聯手來圍攻華穀涵了。

  勁敵又來,也就更激起了華穀涵的鬥志,華穀涵仰天大笑道:「我是大宋男兒,天生傲骨,我正要笑你這蒼髯老賊,皓首匹夫!你身為金國國師,卻要躲躲藏藏,不敢承認你是金國之人,這才是真的羞恥!哼哼,你這金狗潛入我大宋疆土,大宋的英雄兒女,豈能任你橫行?你才是真的釜底游魚,處處都有一把烈火等著烹你!」

  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說得金超嶽面紅耳赤,說得柳元甲那六個弟子也暗暗羞慚。金超嶽老羞成怒,喝道:「華穀涵,我不與你鬥口,且看今日誰是釜底之魚!」

  金超嶽武功自是勝那原來弟子十倍,他一補上空缺,華穀涵要想突圍,談何容易?這一邊華穀涵正在苦鬥,那一邊蓬萊魔女已自躍上牆頭。正要翻身跳出園外,王宇庭喝道:「同道遠來,敬請留步!」

  一把梅花針撒了出來,他的「神針刺穴」乃是武林一絕,能把暗器中最細小的梅花針打出十丈開外,黑夜刺穴,百不失一。

  蓬萊魔女頭也不回,揮舞拂塵,反手一拂,說道:「多謝王寨主好意,小女子這廂還禮了!他日若有機緣,當再到太湖專程拜謁。」

  說話之時,早已暗運玄功,將數十根塵尾甩了出去。

  拂塵的塵尾是目力也幾乎難辨的柔絲,比梅花針那是更要細小的多了。蓬萊魔女把它當作暗器射出,當真是無聲無息,防不勝防。幸虧王宇庭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暗器名家,聽風辨器之術已到最上乘的境界,塵尾射來,雖是無聲無息,那拂塵抖動之時,卻有些微聲響,王宇庭立到聽出那幾十根塵尾是分向四方射去,射向自己這一方約有十數根之多,又分成兩翼抄來,不論是自己向左或是向右躲閃,都會給射中穴道。王宇庭心裡吃驚:「這魔女的暗器功夫,竟然還在我之上!」

  立即朗聲說:「厚禮愧不敢當,多謝了!」

  腳尖一點,施展「一鶴沖天」的輕身本領,平地拔高三丈,隨即一個「展翼翻雲」,倒縱出六七丈外,這才避開了這一蓬塵尾的襲擊。

  王宇庭是江湖第一暗器高手,他避得開蓬萊魔女的塵絲攢射,其他的人可遭了殃。只聽得驚呼駭叫之聲四處紛起,隨王宇庭來圍堵蓬萊魔女的那些什麼寨主舵主之類,全都給她射中了穴道。

  蓬萊魔女朗聲笑道:「再過一個時辰,你們穴道自解。請恕小女子失陪了。」

  笑聲中飛過圍牆。卻就在這時,忽聽得「呼」的一聲,柳元甲身形驟起,宛如飛鷹逐兔,如影隨形地也跟在蓬萊魔女背後,飛過了圍牆!

  這一下倒是頗出蓬萊魔女意外,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詫異,心想:「他剛才不是有意讓我一招,放我過去的嗎?何以如今又追來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華穀涵又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將一句話語送入她的耳中:「不論這老賊說些什麼,你都不要相信!」

  蓬萊魔女甚是不解,心想:「這是什麼意思?華穀涵你也未免太顧慮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上敵人的當麼?」

  看看那柳元甲已將追到身後,蓬萊魔女無暇推敲話意,便即發力狂奔,轉瞬間電逐風馳,已離開千柳莊遠了。

  華谷涵見柳元甲已追了出去,而自己尚未能突圍,自是大為著急。但他慣經陣仗,膽大心細,雖急不亂,反而人急智生。

  原來金超嶽的本身功夫,雖勝於原來占在那「生門」上的弟子十倍,但對「七煞陣」的妙用,卻還未曾參透,他占在「生門」,本應是由他來指揮陣勢的,但他未悉秘奧,如何能夠指揮?那六個弟子,只好按著陣圖各自力戰,金超嶽也稍微懂得一點「五行八卦」的生克之道,初時還若合符節,時間稍長,便給華穀涵瞧出了破綻。人急智生,突然身形一轉,引得「離」「兌」兩門的弟子前來攻他,他卻向金超嶽虛發一掌,這一掌虛虛實實,打得恰到好處,金超嶽雙掌劃了一個圓圈,一齊推了出去。

  這一招本來是破解華穀涵攻勢的一招高招,但他不懂陣法奧妙,卻不知不覺踏出了「生門」,只聽得「呼呼」兩聲,和那兩個追擊華谷涵的弟子碰個正著,這兩個弟子怎禁得起金超岳的「雷神掌」與「修羅陰煞功」,一個如澆沸湯,一個如墜冰窟,同聲慘呼,齊跌出去。這一跌不打緊,七煞陣是首尾相銜,結成連環的,這兩名弟子一跌倒,等於在陣中安下了兩塊絆腳石,後來的人,也跟著跌跌撞撞,不是跌倒,就是撞著了金超嶽的掌力,華穀涵無須自己動手,這七煞陣已是瓦解冰消,只剩下金超嶽一人尚未受傷,茫然四顧。

  華穀涵哈哈大笑,脫了重圍,顧不得再和金超嶽糾纏,便連忙去追趕蓬萊魔女。金超嶽一敗再敗,剩下單身一人,也自不敢去阻攔華穀涵了。

  華穀涵沖出了七煞陣,蓬萊魔女卻還未能擺脫柳元甲的追逐,論輕功兩人是在伯仲之間,蓬萊魔女起步在先。還稍占一點便宜,但柳元甲氣力悠長。雙方的距離終於越拉越近,追到十裡之外,相差已不過數步。

  蓬萊魔女知道跑不過他,一咬牙根,「唰」的便是反手一劍,心想:「如今只是這老賊一人,與其給他消耗氣力,不如與他拼了。只要支持得到五十招開外,華穀涵也總可以趕到了。」

  「唰」的一劍刺空,柳元甲根本不接這招,「嗖」的便從她身邊掠過。蓬萊魔女吃了一驚,怕他乘機反撲,劍式急換,一招「橫雲斷峰」先護己身,再窺敵意。柳元甲卻並不出手,使出「移形換位」的輕功身法,嗖的掠過,已是攔在她的前頭。

  柳元甲喝道:「且慢動手,我只問你兩句說話!」

  蓬萊魔女橫劍護身,左手拂塵飛舞,眨眼之間,已使出天罡塵式的三招殺手,柳元甲一步不退,大袖連揮,將她的天罡塵式盡都破解。

  柳元甲偷空一掌拍出,把蓬萊魔女迫退一步,趁她未及換招,便即問道:「你是不是叫做柳清瑤?」

  蓬萊魔女記著華穀涵的那一句話:「不論這老賊說些什麼,你都不要相信。」

  但心想:「我的真姓名對他也不是什麼秘密,反正他又已知道了。好,且聽他再說什麼,我只給他個不理不睬,也就是了。」

  當下塵劍兼施,迫柳元甲也退了一步,蓬萊魔女這才傲然說道:「不錯,我就是柳清瑤,你知道我的名字,又待如何?」

  柳元甲道:「好,再問你一句,你的生辰八字,是否:甲午、丁卯、辛亥、庚辰?」

  此言一出,恰如在蓬萊魔女頭上響了一個焦雷,蓬萊魔女不覺心頭大震,心道:「我的生辰八字,他怎麼知道?」

  要知蓬萊魔女是公孫隱收養的一個孤兒,她父親只是留下一張字條,寫下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依此推斷,除了她的師父之外,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不是他的父親,還有誰人?不錯,華穀涵也是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在華穀涵送來的三件禮物中,其中有一紙殘舊的黃箋,寫的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但以華穀涵的年紀,絕不能是她父親,她也正是為了打破這個啞謎,才到江南來尋訪華穀涵的。

  如今她的生辰八字,卻突然從柳元甲口中說出來了,柳元甲和她又正是同姓,蓬萊魔女大驚之下,呆若木雞,「莫非,莫非,他、他就是──」心中亂成一片,不敢再想下去。

  柳元甲驀地一聲長歎,說道:「清瑤,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天可憐見,咱們父女今日重逢了!」

  晴空霹靂,突如其來,蓬萊魔女的心靈受到極大震撼,登時一片茫然,也不知是真是幻,是喜是悲?剛才還給她罵作「老賊」的人,竟是她的父親,當真是難以想像,就在蓬萊魔女茫然無措的時候,柳元甲忽地以閃電般的手法,一指點了她的穴道。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長嘯,隨著是華穀涵的似哭似笑的狂吟之聲,「彈劍狂歌過薊州,空拋紅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俠骨柔情總惹愁。」

  蓬萊魔女口不能言,心中明白,這是華穀涵追蹤而來,以狂吟示意,想她發嘯回應,好讓他循聲覓跡,趕來相助。

  柳元甲把蓬萊魔女一手提起,挾於脅下,躲入山坳,才過片刻,只見華谷涵白衣飄飄,在大路上展開「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幾乎是腳不沾地,禦風而行。一面跑一面叫道:「柳女俠,柳女俠!你聽見我麼?記住,別上這老賊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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