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一三九


  那軍官冷笑道:「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命,乖乖地拋下寶劍,跟我走吧,我親自送你上京。」耿照怔了一怔,道:「我何必你送?你若是好意,為何見面就下毒手?」

  那軍官哈哈大笑,說道:「你到了京都,自會知道。我不給你刺上一針,你怎會聽我的話?老實告訴你,這是見血封喉的毒針,任你內功深厚,不得解藥,也至多一時三刻,便要毒發身亡,你還要頑抗嗎?」

  耿照大怒道:「豈有此理,一派胡言!你分明是個無惡不作的強盜,哼,要我屈膝求饒,那是萬萬不能!呸,狗強盜,你不拿出解藥,我就與你拼了。」衝上去掄劍便斫,那軍官欺他腿已受傷,行動不便,只是一味閃躲,不和他真個交鋒,想等待他毒發之時,便自可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手到拿來。

  就在此時,關卡中的官兵已是傾巢而出,為首的是個手執丈二長槍的軍官,這人是大內十二名頭等侍衛之一,武藝在那禁軍軍官之上,見耿照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那軍官竟然戰他不下,不禁心存輕視,意欲當眾逞能,一馬當前,掄起長槍,一招「毒蛇出洞」,向耿照當胸便刺!

  耿照暗運真氣,力透劍尖,搭上長槍,輕輕一帶,卸去了對方那股剛猛的力道,喝道:「撒手!」一招「順手推舟」,青鋼劍貼著槍桿,迅速地便向上削,這是短劍破長槍的一招巧妙招數,敵人若是不肯撒手拋槍,這一削便可以將他握槍的手指削斷。

  這軍官身為頭等侍衛,武功亦非泛泛,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間,忽地將長槍變出了虎尾棍法,將槍尾一抖,抖起了斗大槍花,使出了虎尾棍法中的「圈」字訣,耿照削到一半,給他盪開,劍鋒斜掠而出,「唰」的一下,雖沒有削斷那軍官的手指,但劍鋒過處,已裂開了一幅衣裳,在那軍官的左肩上劃了一道五寸來長的傷口。

  使鞭的那個軍官急忙一鞭打來,耿照舉劍架開,兩側又有兩個軍士趕到,一個揮刀,一個挺矛,同時向著耿照斫刺,耿照一招「斗轉星移」,反手一劍削出,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那兩個軍官刀斷矛折,給震得四腳朝天。但耿照的虎口也隱隱作痛,這並非這兩個軍士的功力比那頭等侍衛還高,而是耿照所中的毒已經發作。

  耿照毒雖發作,神智尚清,他看見這麼多官兵從那關卡跑出來,已知絕不是盜徒冒充,禁不住一陣涼氣透過心頭,又是氣憤,又是傷心。他歷盡艱難,好幾次險死還生,這才衝破重重封鎖,來到江南,將父親的遺書獻給朝廷,自問有功於國,卻想不到軍官竟要將他殺害!

  耿照一口悲憤之氣咽不過來,眼睛發黑,右臂亦已麻木不靈。耿照心裏想道:「這樣死去,也是個糊裏糊塗的屈死鬼!不,我一定要衝出去,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是誰要把我置於死地?這是不是真的出於朝廷的旨意?」當下劍交左手,暗運真氣抵禦右臂毒氣的上侵,稍稍好了一些,就以左手使劍,潑風的殺開一條血路。

  可是他既要運氣禦毒,又是左手使劍,當然遠遠不及右手的靈活,他又不忍殺傷官兵,所用的戰術只有兩種,一是削斷對方兵器,一是刺中對方穴道,點到即止,叫他失掉抵抗能力。

  但這麼一來,他本身也要更耗精神,更費氣力,不多一會,毒氣又在漸漸擴散,左臂亦已有點麻木不靈了。

  那兩個軍官看出他已是強弩之末,齊聲喝道:「好小子,你真的不要生命了嗎?快快拋劍投降!」耿照此時神智亦已漸漸模糊,心中只是有一個念頭,要衝出去!那兩個軍官大為著急,生怕他毒發身亡,難以交代,那使鞭的軍官叫道:「你把他的寶劍打落,我上去將他擊倒!」那兩個軍官見耿照劍招使出,已是不成章法,料想可以將他制服,便拼著冒點危險,衝上去擒他。

  耿照眼睛發黑,只聽得呼呼風響,那內廷侍衛一聲大喝,掄起長槍向他挑來,耿照視力模糊,一丈之外的敵人,只能隱約看到一點影子,憑著聽風辨器之術,以上乘武功的「卸」字訣擋了兩招,忽覺膝蓋一陣劇痛,不由得「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原來是那禁軍教頭繞到側邊,悄無聲地一鞭打來,耿照所受的毒早已發作,目力耳力都受影響,聽風辨器的本領,當然也大大減弱,他全神應付那桿長槍,已是有點力不從心,那使鞭的教頭十分狡詐,在他們高呼酣鬥之中悄無聲地一鞭打去,耿照還焉能抵擋?冷不及地就給他一鞭打碎了膝蓋了。

  那兩個軍官哈哈大笑,爭先恐後地使跑來要拿耿照,耿照心裏嘆了口氣,正自想道:「終於還是落在奸人手上,死不足懼,但卻是可惜死得不明不白!」突然間,那兩個軍官的笑聲忽地變為厲叫,接著聽得「卜通」「卜通」的兩聲重物墜地之聲,顯然是那兩個軍官已是在他的面前同時跌倒。

  耿照大為驚詫,掙扎著爬起來,模糊中只見一圈白影在官兵叢中穿來插去,追南逐北,所到之處,如湯潑雪,裂人心肺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耿照心道:「這人是誰,卻來救我?」想要叫他不要濫殺無辜,聲音竟已發不出來,他中的毒,毒氣已將攻到心房,體力全已消失,只仗著一口真氣,勉強護著心房,才不至於立時暈倒。

  就在耿照搖搖欲墜之時,那白衣人來到了他的身前,一手將他拖住,朦朧中耿照認得是個女子,心頭一震,「啊,原來是你!」這句話勉強叫了出來,細如蚊叫,那女子格格一笑,說道:「你還認得我麼?算你還有一點心肝。」背起耿照,如飛而去。耿照鬆了口氣,也就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了。

  且說蓬萊魔女快馬趕來,到了天目山的關卡之前,正是那一場激戰之後,只見遍地血腥,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蓬萊魔女在路上已曾打聽得耿照是向這條路來,見了這個情形,不禁驚疑不定。心裏想道:「看這情形,耿照在這裏曾與官兵激戰,那是無疑的了。但殺傷這許多人,卻不似耿照作為。」她進關卡搜查一遍,一個活人都沒見著,再到戰場審視那些屍體,更是大大吃驚。那些人死狀都差不多一樣,不是咽喉被劍尖穿過,就是左右心房被刺個正著。可以看得出來,每個人都是被一劍斃命的。蓬萊魔女深知耿照的性格決不會這樣殘忍,而且這種狠辣的劍法,也決非耿照家傳的躡雲劍法。蓬萊魔女心道:「這是誰幹的事情?他來相助耿照,應是俠義中人,卻又為何會用這種邪派的狠毒劍法,將官兵殺得一個不留?」

  蓬萊魔女驀地想起一個人來,「莫非是玉面妖狐連清波?」但蓬萊魔女與玉面妖狐曾經幾度交手,仔細回想,玉面妖狐使的又不似這路劍法。蓬萊魔女正自思疑不定,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如驟雨,只見一騎駿馬,正自從山坡上疾馳而過。

  這匹馬不走大路,似於是有意繞過這座關卡,蓬萊魔女心頭一動,仔細一瞧,認得馬背上的騎士正是以前在路上碰見過的,向她查問武林天驕的那個金人,也即是那晚和那個「阿霞」一道偷進千柳汪,後來又一道離開的那個漢子。

  這漢子驟然見著了蓬萊魔女,又見著了關卡前面的滿地屍體,也是大出意外,吃驚非小,「呵呀」一聲,叫了起來,連忙揚鞭催馬,跑得更加快了。

  蓬萊魔女叫道:「且慢,我有話要和你說!」那漢子曾吃過蓬萊魔女的虧,那肯聽她的話?馬不停蹄,絕塵而去,轉眼之間,已自山路上繞過那座關卡,進入了森林。

  蓬萊魔女只好上馬去追,蓬萊魔女這次追他,倒並非存著敵意,而是想向他打聽武林天驕或笑傲乾坤的下落。蓬萊魔女已知他是武林天驕的朋友,那晚他又曾與那個名叫「阿霞」的女子同進千柳莊,那麼想必和笑傲乾坤最少也是相識無疑。

  蓬茉魔女的坐騎是從那個內廷侍衛手中奪來的御廄良駒,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但那漢子的坐騎也是神駿異常,比起蓬萊魔女這匹坐騎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又是跑了一程,蓬萊魔女才隨後追的,越追距離越遠,幸而山路濕潤,蹄痕分明,不致追錯了方向。

  翻過了一座山頭,忽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隱隱隨著山風吹來,蓬萊魔女定睛看去,只見下面山谷之中,有兩團白光裹著兩條人影,正在廝殺,距離太遠,是什麼人,還瞧不清楚。

  那漢子已到了山腰,揚聲叫道:「霞妹,別慌,我來啦!」蓬萊魔女心頭一跳,「莫非就是那個阿霞?」縱馬疾馳而下,到了半山,定睛看去,捉對兒廝殺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果然就是「阿霞!」

  蓬萊魔女心頭大震,只一個「阿霞」,還未令她吃驚,那男的更出她意料之外,這時瞧清楚了,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師兄公孫奇。

  那個名叫「阿霞」的女子,用月牙彎刀劈斫夾著刺穴,招數十分精奇,但卻仍然不是公孫奇的對手,只見公孫奇的劍光已把她裹住,那女子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刀之力。這時,那金國漢子,已到了谷底,拔出佩刀,便去助戰。公孫奇哈哈笑道:「清霞,我是你的姐夫,對你實是一番好意,你怎麼不肯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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