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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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也都知道他們這一拉手便是晴中較量內功,這一瞬間,全場鴉雀無聲,都在凝神屏息地看他們孰強孰弱,有甚奇功,生怕走漏了一眼。只見華谷涵緩緩伸出手來,也笑著說道:「不速之客,多謝莊主慷慨招待。」漫不經意地便與柳元甲雙手相握。 雙方一握便即分開,並無什麼特別的舉動。只見華谷涵神色自如,笑吟吟地站在當地,柳元甲也是滿面堆歡,那神氣就似當真是竭誠歡迎一個新朋友,一般。較量的結果,眾人一點也看不出來,都在暗暗納罕,「難道他們當真只是禮貌拉手,並沒有運功較量?」 這些人那裏知道,柳、華二人雖然表面神色自如,心中已都在暗暗吃驚。原來柳元甲剛才那一握,已是使出了極霸道的大乘般若掌力,專傷對方的奇經八脈,但掌力發出,卻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踪,既不覺對方運力反擊,甚至連反震的力道都沒有。他的拇指已微微觸著華谷涵的虎口,可以感覺得到華谷涵脈搏的跳動,脈息也很正常,並無加速或散亂。柳元甲要試對方的功力,一點也試不出來,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這笑傲乾坤果然是深不可測!」他雖是有意較量,但表面上畢竟是禮貌的握手,握手總不能相持太久,何況他心中也微有怯意,一試試不出來,便也只好放開了。 華谷涵心裏也在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原來他以最上乘的內家氣功護著臟腑,同時暗中使上了化勁卸力的功夫,但在那一握之際,心頭仍是不禁感到隱隱作悶,似被一塊千斤大石壓著心房。華谷涵心裏自思:「要是他遲些放手,可就迫得我非運功反擊不可了。一運功反擊,雙方就決不能輕易分開,那時可不知鹿死誰手了。」 華谷涵握手之後那一陣笑聲,正是藉此以散發胸中悶氣,不過柳元甲卻看不出來,還只道是華谷涵佔了上風,對自己顯露傲態。心裏有一點吃驚,更有幾分氣憤,心想:「你這小子如此驕狂,我定要拼著平生所學,與你周旋一下。」他以為是自己吃了虧,那知華谷涵也以為是自己吃了虧。其實這次較量,公道說來,雙方乃是平手。 柳元甲道:「難得華大俠到來,請入席喝杯淡酒,咱們交個朋友。」心中卻在盤算如何對付華谷涵。此言一出。首席上座之位,立即有人騰出,虛位招待。 華谷涵聽了柳元甲邀他上坐,忽地又哈哈大笑,柳元甲道:「華大俠可是不屑與老朽結交嗎?」華谷涵道:「實不相瞞,我不想坐上首席,一是不敢,二來也確是不屑。不過,卻並不是對柳莊主有所不屑,其中另有原因。」既「不敢」而又「不屑」,聽來甚是矛盾,眾人都覺詫異。柳元甲道:「這是什麼意思,倒要請華大俠指教了!」 華谷涵緩緩說道:「想小可不過一介布衣,焉敢上坐?」柳元甲眉頭一皺,未及說話,文逸凡已在那裏說道:「華大俠,你這說話可當罰了。到此與會的朋友,個個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漢子,誰又有一官半職了?柳莊主也不是勢利人,難道要當大官的才能坐首席麼?」 華谷涵哈哈一笑,說道:「文先生,你說得有理,可惜卻得罪了人了。」文逸凡道:「得罪了誰?」華谷涵道:「你是真個不知還是假作不曉?」文逸凡雙手一攤,說道:「真的不知,你快快指點迷津,免得我無心得罪了人。」文逸凡插科打諢,就似與華谷涵合演雙簧一般,其實他是早已知道華谷涵意何所指的了。 華谷涵又是哈哈一笑,摺扇一指,說道:「你是得罪了首席貴賓了。」此言一出,柳元甲繃緊了臉,金超岳眉頭打結,雙眼一瞪:「你這是什麼意思?」文逸凡裝模作態地打量了金超岳一下,說道:「哎呀,你是說我得罪了金老先生了?我有什麼說話得罪了他?」華谷涵道:「你可知道這位首席貴賓是什麼身份?」 文逸凡道:「不知!」華谷涵道:「不錯,你和我都是布衣,但這位貴賓卻是金國的國師!」文逸凡叫了一聲「呵喲!」對金超岳便是兜頭一揖,說道:「原來你是金國國師,這可真是大大失敬了!」文逸凡並非真的不知,但在華谷涵未到之前,他卻是有所顧忌,未敢便即揭穿金超岳的底細。 金超岳怕文逸凡那一揖是偷施暗算,連忙閃過一邊,卻不知文逸凡故意裝模作樣,乃是想引起眾人注意,其實並無暗算。 果然這「金國國師」四字,先後在華、文二人口中道出,場中登時似煮開了一鍋沸水似的,沸沸揚揚,嘈成一片。有的不信,有的半信半疑,有的是柳元甲的心腹,默不作聲,有的礙於柳元甲的面子,只敢竊竊私議。但也有一些正直之士,已在破口大罵。 金超岳面色大變,喝道:「住口,胡說!」華谷涵搖了搖摺扇,冷冷說道:「你不是金國的國師嗎!或者你覺得金國國師的身份是可恥的麼?要不然為何不許我說!」轉過身又對柳元甲道:「柳莊主,你現在當已明白我所說的『不敢』與『不屑』了。我是布衣,不敢與國師並坐首席;但我也是大宋男兒,不屑與敵國國師為伍!」這幾句話說得痛快淋漓,許多人都禁不住鼓掌叫好。 柳元甲繃緊了臉,說道:「今日是我壽辰,朋友們給我祝壽,只講私誼,不談國事。你指金老先生是國師身份,是與不是,我也不知。但此地是千柳莊,我是主人,我喜歡請那個作我首席貴賓,你管得著麼?你不給面子我的朋友,那也就分明是在侮辱我了。好呀,笑傲乾坤,我倒要向你請教請教!」 華谷涵輕搖摺扇,微笑說道:「柳壓主肯予賜教,幸何如之,那就請與這位金國國師,祁連老怪,一齊上吧!」柳元甲雙眉倒豎,臉如塗硃,喝道:「什麼?你敢小視於我?」試想:柳元甲是何等身份,焉能以二敵一,與金超岳聯手來夾攻華谷涵?華谷涵面不改色,淡淡說道:「不敢。但柳莊主你雖然是只講私誼,我華某人卻須先分敵我,敵我不兩立,正邪難共存,我絕不能將這位金國國師放過一邊,置之不理,你若看不順眼,那只有與他同上了!」話語說得分明,他是定要先鬥金超岳,柳元甲要嘛就袖手旁觀,要嘛就並肩齊上。他絕不能捨了金超岳來先鬥柳元甲。 這番話說得辛辣之極,教柳元甲發作也難,不發作也難,要知柳元甲雖是與金超岳有所圖謀,但絕不願秘密公開暴露,所以對金超岳的身份一直還要隱瞞。如今華谷涵口口聲聲的是「金國國師」、「分清敵我」,柳元甲若是助金攻華,那不是表明站在敵國這一邊了?何況以柳元甲的身份,也絕無以二敵一之理。 場中這班江湖豪客對柳元甲素來畏服,但民族氣節多多少少總還是有的,聽華谷涵說得大義凜然,有一些人已禁不住輕輕鼓掌。柳元甲面上一陣紅一陣青,唯恐失去人心,更多幾分顧忌。柳元甲的心腹則在人群中展開遊說,說來說去,也無非兩點,一是動以地域之見,說華谷涵乃是「強賓壓主」,藐視江南武林;一是恃著證據尚未確鑿,說華谷涵的話乃是信口胡言,不可輕信。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文逸凡忽地攔著柳元甲道:「柳莊主還請三思!」柳元甲道:「何事三思?」文逸凡道:「既有四張請柬,便須三思而行。這位金先生固然是你請來的貴賓,但這位華大俠也是你發帖請來的朋友呀!」柳元甲正是想把事情縮小到「私誼」範圍,文逸凡則怕華谷涵吃虧,故而迎合他的心意,指出雙方都是他請來的朋友,教他容易落台。但「四張請柬」這一句話,卻還是暗暗刺了柳元甲一下。 金超岳倒是滿心希望柳元甲出頭,他好坐山觀虎鬥的。可是柳元甲已躊躇不前,而華谷涵又是咄咄迫人,已直接向他挑戰。他若不上去應戰,什麼面子都掉盡了,他豈能當著江南的武林人士,失了體面?當下把心一橫,心想:「憑著我的陰陽二氣,兩大奇功,未必便輸給這笑傲乾坤!」心念未已,華谷涵摺扇一張,已到了他的面前,冷冷說道:「這裏是大宋地方,容不得你立足此地,你不敢應戰,就快給我夾著尾巴滾吧!」金超岳大怒道:「難還怕你不成!」呼的便即一掌發出! 金超岳掌力一吐,登時熱風呼呼,熱浪四溢,在這場邊圍觀的賓客也覺觸體如燙,驚叫聲中,紛紛後退。華谷涵卻是動也不動,只摺扇輕輕一撥,一股熱風已是向金超岳反吹過來,熱風中卻又有一絲清涼的涼意,令人覺得十分受用。 金超岳大吃一驚,心道:「這小子的內功倒是古怪,莫要著了他的道兒!」一聲大喝,左掌相繼發出。這一次掌力一時,卻是寒飆捲地,登時似從炎炎的夏日一步踏進蕭殺的寒冬,那些在場邊駐足圍觀的賓客已經是退後數丈了,兀自感到冷風撲面,冷氣侵肌,功力較低的竟禁不住渾身發抖,牙關格格作響。轉瞬間場邊的觀眾已是寥寥落落,十之八九遠遠走開,只有十來個功力最高的還在離場三五丈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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