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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蓬萊魔女在泰山碰見完顏亮那晚是上月十五,心裏想道:「原來他是早我一日到泰山的,不知他可曾見那武林天驕沒有?他這樣匆匆走避,除了照顧東海龍之外,莫非也是為了武林天驕的關係?」

  東海龍繼續說道:「華大俠又說,他出去賞月的時候,發現了完顏亮的隨從,暗中還偷聽到一個消息,那就是金國即將興兵犯宋的消息了。因此他就在泰山腳下,與我相約,彼此分道揚鑣,他前往江南報訊,我則來此拜會耿京將軍。華大俠還親筆寫了一封信,叫我面呈耿將軍的,那知我來遲一日,耿將軍已被奸人所害了!有人告訴我,耿相公是耿將軍的侄子,這封信只好交給耿相公了。」耿照這才知道東海龍來找他的原因。

  耿照拆開了信,原來華谷涵從前也曾見過耿京,知道耿京有待機報國之志,他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未知道耿京已決意舉義,這封信就是通知耿京這個消息,並請他立即舉義,擾亂金人後方的。耿照熱淚盈眶,說道:「多謝華大俠一副熱腸,多謝老前輩遠道傳書,我叔叔雖然壯志未酬,便遭慘死,但華大俠信中所期望於他的,他都已經做了。」東海龍這時才看出耿照似曾相識,說道:「耿相公,咱們好似是在那裏見過的?」

  耿照道:「老前輩真好眼力,老前輩那日駕臨桑家堡,鬥公孫奇夫妻,晚輩也曾在場。」東海龍道:「對了,你提起桑家堡之事,我倒想起來了。柳女俠,華大俠托我帶個口信給你,就是關於公孫奇那廝的。」蓬萊魔女詫道:「華大俠怎知道我在這兒?」東海龍道:「這事說來有點曲折,還是從耿相公身上說起吧。華大俠雖然也沒見過耿相公,但他卻是知道耿相公的,金虜朝廷在各處通衢大道都懸掛有你的圖形,緝拿你呢。」

  耿照道:「華大俠曾見過我的叔叔,相必是叔叔對他提過我的名字,他見了那『緝拿叛逆耿照』的懸賞,猜想我一定會投奔叔叔這兒。」東海龍道:「不錯,他不但知道你,還知道你和珊瑚姑娘同行。他對我說,你見了耿照,可以托他將口信帶給珊瑚姑娘,再由珊瑚姑娘帶結柳女俠。想不到柳女俠就在這兒,可不必這樣輾轉相託了。」

  蓬萊魔女笑道:「原來如此!」這才明白東海龍剛才來到,一見她面就嚷道:「你在這兒,這更好了!」的意思。當下便即問道:「華大俠托你帶的什麼口信?」

  東海龍遲疑了一下,說道:「華大俠說,那日他是看在柳女俠的面上,放過了公孫奇的。他說公孫奇誤入歧途,越走越遠,聽說最近還與玉面妖狐有所勾搭,只怕柳女俠還未知道。公孫奇的事情華大俠是不能多管了,他——」蓬萊魔女道:「他是要我來管這樁事情?」東海龍道:「他沒有這麼說,他只是要我將這消息帶給你。」

  蓬萊魔女咬著嘴唇道:「我知道了。」心裏難過得很,暗自想道:「桑青虹突然在此出現,與妖狐同在一起,我已經有所懷疑,想不到果然證實了。但願我師兄只是上那妖狐的當,並非甘心投敵。要不然可令我難為了。」想起恩師只有這個獨生兒子,不覺心亂如麻。

  東海龍道:「好了,我的信已經帶到,我也該走了。耿相公,請你在令叔靈前,代我上一炷香。北宮黝為非作惡,我早已知道,他是我的義弟,我未能及時管教,以致釀成今日的大錯,我實在無顏在他靈前告別了。但請你告訴他,我已經親手將北宮黝擊斃了。」耿照含淚說道:「老英雄大義滅親,家叔泉下有知,也定然高興的。」又道:「我們辭靈之後,明日義軍就要撤過江南,老前輩可否留在軍中,助我們一臂之力?」

  東海龍道:「我不慣軍旅的拘束,過了些時候,我或許也會前往江南,那時再來拜訪你們。」蓬萊魔女問道:「老前輩何以這樣匆匆便走?」東海龍道:「我三弟西歧鳳與一個仇家約會,只怕有性命之憂,約會的日期不久就到,我可得先去助他一臂之力。」耿照、珊瑚二人在途中碰見過西歧鳳,對此事略有所聞,蓬萊魔女則還是第一次聽到,不覺心下駭然。

  原來在「四霸天」之中,雖以東海龍居首,武功也最為了得,但卻還有幾分邪氣;而西歧鳳則文武兼資,所到之處,解難扶危,當真可以稱得是遊俠一流的人物,武功也不在東海龍之下。蓬萊魔女心想:「武功得勝過東海龍、西峻鳳的只是有限幾人,這西歧鳳的仇家卻不知是何等樣人,他們二人竟要合力對付,難道又是像武林天驕那樣的奇人?」但這類武林仇冤,當事人不說,旁人卻是不便多問。

  東海龍嘆了口氣,說道:「我的三弟西歧鳳行俠仗義,勝我多多。但二弟南宮造卻又是個不成器的東西,雖然還不至於像北宮黝那樣淪為金人鷹犬,也是作惡多端。聽說他現在江南作獨腳大盜,我此次與三弟赴仇家之約,是否保得住性命回來,還未可知,要是我不幸身亡,就請耿相公給我帶個信兒給華大俠,請他代我管束管束我這二弟。耿相公此去江南,料想遲早會見得著華大俠的。」

  耿照道:「邪不勝正,老前輩此行,定必逢兇化吉,可以無憂。至於老前輩的吩咐,我自當記在心上。」珊瑚心想:「這南山虎南宮造是我的殺父仇人,你不清理門戶,我也要為父報仇的。」但她聽東海龍的口氣,對南宮造似乎多少還有點姑息的意味,他只是請華谷涵代為「管束」,並非清華谷涵「誅兇」,珊瑚心有不滿,因此也就不願將自己報仇之事和東海龍說了。

  東海龍去後,珊瑚忽地笑道:「姐姐,你一直在探聽華谷涵的下落,如今已經知道他的確實消息了,何不與我們也同往江南?玉面妖狐雖然可恨,但不妨暫擱一邊,待咱們從江南回來之後,再料理她不遲。」蓬萊魔女雙頰微現紅暈,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為了玉面妖狐,我是為了公孫奇。我要阻止他上妖狐的當,此事刻不容緩,等下待我辭靈之後,我就要動身往桑家堡了。」

  珊瑚說:「這公孫奇反正已是個壞人,小姐,你又何必為他多費心力?」蓬萊魔女苦笑道:「江湖上人人當我是個魔女,難道你也以為如此麼?」珊瑚道:「我知道小姐還有菩薩心腸,但……」蓬萊魔女打斷她的話道:「你既知道,那就不必多說了。菩薩普渡眾生,難道我就不應去拯救一個公孫奇。」珊瑚聽她這麼說,只好默不作聲,心裏還暗暗在奇怪。她卻不知公孫奇乃是蓬萊魔女的師兄。

  一行人回到濟南,辛棄疾督促兵士,立即搭起靈堂,大廳上設起耿京的牌位,耿京的屬下都換了白衣,前來致祭。耿京沒有兒子,由耿照披麻帶孝,以侄代子,在靈前答謝。午時一到,靈堂外三聲炮響,辛棄疾親自行刑,將張定國處死,端了三大杯血酒進來,在耿京靈前灑了,悲聲說道:「元帥,你的大仇已報,請你在九泉之下瞑目!」靈堂內人人掉淚,個個傷心。

  耿京生前的衛士將一把寶劍雙手捧起,說道:「辛將軍,這是元帥的寶劍,遺贈將軍,請將軍仗此寶劍,掃平金虜,恢復中原。」辛棄疾拔劍出鞘,「哢嚓」一聲,將香案一角斫了,亢聲說:「元帥吩咐,棄疾決不敢忘!倘有二心,有如此案!」回頭叫那衛士道:「取紙筆來!」揮毫落紙,嗖嗖有聲,片刻間已成了一闋新詞,說道:「耿元帥,你贈我佩劍,我無以為報,謹以蕪詞一闋,奉獻靈前。元帥呀,你與我到臨安開懷痛飲之約,我還沒有忘記,可惜你已不能踐約了!明日我就與弟兄遭承遺志,橫渡長江,請元帥英靈庇佑!」當下捧起詞箋,悲聲唸道: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兩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慷慨悲歌,聽得人人感泣。

  耿照拭了眼淚,說道:「辛大哥,你領了元帥佩劍,以後這副重擔,就得你來挑起了。還望節哀。」一眾軍官都在靈堂,當下眾口一辭,就在靈前推舉辛棄疾作為主帥。大事已定,賓客一一辭靈。

  蓬萊魔女向辛、耿二人告別,辛棄疾道:「這次平亂事,全仗柳女俠鼎力相助,以後還望柳女俠同心為國,圖復中原。」蓬萊魔女道:「將軍放心,待你們王師北返之日,我定與義軍前來迎接。」話中之意,已表示了要執行耿京生前與辛棄疾所定下的計畫,發動各處義軍,在敵後接應。只因人多口雜,故此不便明言。辛棄疾聽了,大為欣慰,一再致謝。

  珊瑚道:「我送柳姐姐一程。」耿照因是代替孝子的身份,要在靈前答謝賓客的致祭,不便送行,便在靈前灑淚別過。

  送了一程,蓬萊魔女道:「妹妹,你回去吧。」珊瑚道:「時候尚早,不必著忙。姐姐,你傳我的天罡拂塵三十六式和柔雲劍法,有些地方,我還不大明白。」蓬萊魔女道:「你說吧,是那幾招?」蓬萊魔女邊行邊說,詳細給珊瑚講解其中奧義,不知不覺,已離城有十多里。珊瑚所要問的,也都已問了。

  蓬萊魔女笑道:「你悟性過人,熟習了這天罡拂塵三十六式和柔雲劍法,盡可以對付那南山虎。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日頭已經過午,你不怕耿照惦記你嗎?你還是回去吧。」

  珊瑚忽道:「姐姐,我不回去了。」蓬萊魔女怔了一怔,說道:「怎麼你不回去了。」珊瑚道:「我已經留了一封信給耿照,告訴他我要跟隨姐姐,不能與他同行了。」蓬萊魔女皺眉道:「怎麼,你不想到江南報那南山虎殺父之仇麼?」珊瑚道:「殺父之仇,怎能忘記?姐姐,我在此與你分手,分手之後,我就要前往江南了。」蓬萊魔女愕了一愕,說道:「那你又說要跟隨我?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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