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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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的確是當時最有才華的北國詞人,人們將他和北宋的一代文豪蘇學士東坡相提並論,合稱「蘇辛」。蓬萊魔女不但久聞其名,而且也很喜歡讀他的詞,心中想到:「他的詞沉雄豪放,時懷故國之思,例如最近流傳的他的一首新同:『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鷗鴿。』一片忠憤填膺之氣,躍然紙上。如此之詞,如此之人,他卻怎樣會替什麼耿將軍來到此間,向這個活閻羅送禮?這豈非不可思議之事?」 心念未已,只見那辛棄疾已走了進來,果然年紀很輕,大約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劍眉虎目,英氣勃勃,背後跟著一個武士,比他還要年輕。再後面就是一隊扛著賀禮的兵了。那些官太太們嘖嘖稱賞,「這位辛大人果然儀表非凡!」「難得他有潘安之貌,又有子建之才!」有的官太太甚至連帶稱讚他的從人,說道:「你們瞧,他這個隨從武士也長得挺俊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人人都注目辛棄疾,蓬萊魔女卻更注意他那個隨從武士。辛棄疾在這樣一個場合出現,蓬萊魔女已是大大詫異,而那個青年武士隨著他來,更是令蓬萊魔女驚奇不已! 你道這個武士是誰?原來正是耿照!蓬萊魔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自尋思:「這事定有蹊蹺!耿照懷著父親的遺書,投奔南宋,他幾次險死還生,報國之心,始終不改。他怎肯也來向一個偽官獻媚?哎,看來他們定然是有所為而來了。」又想:「我那珊瑚妹子是和耿照一道的,可不知她現在如何,等下倒要問問耿照。嗯,他來得正好,可以省得我多跑一起江南了。」 那嚴佛庵眉開眼笑的連忙站出來迎接,同席的一個現任知府湊趣說道:「幼安兄來得好極了,嚴大人今日納寵,新娘子遲遲未肯出來,請幼安兄寫首新詞代為催粧,那豈不妙哉!」那嚴佛庵連忙搖手道:「張大人說笑了,豈敢,豈敢勞動幼安兄的大筆。」 辛棄疾道:「耿將軍聽說嚴大人納寵,有點薄禮送來,這是張禮單,先請嚴大人過目。至於催粧詞麼,那不是別人好越俎代庖的,請恕我不能從命了。」那些官員掩著嘴笑,笑那知府附庸風雅,不懂避忌。但因他是現任大官,卻也不敢笑得大聲。 耿照將那張禮單捧過頭頂,依著官場禮節,屈了半膝,獻給嚴佛庵。嚴佛庵道:「承耿將軍厚賜,真是太不敢當了!惶恐,惶恐!」正要接過禮單,耿照忽地大叫一聲,禮單撕破,化為片片蝴蝶,空中飛舞,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大喝聲中,他已揪著嚴佛庵。一舉手就將他擒了! 辛棄疾喝道:「都不許動!那個跑的,就把他一刀斫了!」他帶來的那隊兵丁,早已放下「賀禮」,掣出兵器,守著門口,監視全場。這「石破天驚」的意外事變突如其來,滿堂賓客都嚇得呆了! 那位「知府大人」抖抖索索地說道:「辛、辛大人,這,這是什麼意思?」另一個膽子較大的武官試探道:「可是嚴大人有什麼事得罪了耿將軍了?但我們只是賀客,不該牽連我們吧?」辛棄疾冷笑道:「耿將軍說,你們平日魚肉百姓,和這嚴佛庵一樣,都是一丘之貉,你們還想走麼?」 那軍官大叫道:「怎麼,我們也被捕了?」辛棄疾道:「不錯,從此刻起,你們不再是什麼『大人』,是犯人了!來人,將他們都綁起來!」立刻有四名健卒應聲而出,兩個持刀,兩個持索,分頭去綁那些官員。 席上有個金國大官,官居「兵備道」之職,大怒說道:「耿京雖然是節度使,但也總得守點王法吧?他未有聖旨,豈能擅捕朝廷的地方大員?這樣胡作非為,敢情是想造反麼?」 辛棄疾哈哈大笑道:「不錯,正是造反,我們漢人的地方,豈能任你們金狗來蹂躪?耿將軍今日起義啦!」那個「兵備道」又驚又怒,手按劍柄,尚未拔出,辛棄疾已是「唰」的一劍刺出,喝道:「先把你這金狗祭旗!」這一劍從前心穿入,後心穿出,登時將那個「兵備道」刺了個透明窟窿! 這時賓客們才明白是這麼一回事情,人人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原來耿京以前本是金人在中原所立的傀儡劉裕手下的一個中級軍官,劉裕後來失寵,被金國四太子兀朮所廢,耿京收容了劉裕手下一部份軍隊,又招集了許多草莽豪傑,自成一軍,自封為「天平節度使」,金國為了籠絡他,承認他這「官銜」,但要他奉金朝正朔。耿京其時勢力未大,也只好對金人虛與委蛇,做名義上的金國大官。這次是辛棄疾極力勸他歸宋,他最後才下了決定,高舉義旗的。 嚴佛庵家中的武士不少,但見主人已落在對方之手,投鼠忌器,都是不敢輕舉妄動。至於那些來喝喜酒的文武官員,更是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只好任從綑縛。 但就在此時,卻忽地有個軍官把桌子一掀,一個酒盅飛出,朝耿照面上一潑,辛棄疾一劍刺去,「哢嚓」一聲,劍尖嵌入桌子。說時遲,那時快,那軍官早已放出腰刀,唰的一刀就向耿照斬下! 耿照霍的一個「鳳點頭」,避開了那被當作暗器的酒盅,但已潑了一臉酒,眼睛睜不開來。這軍官出手如電,那一刀倏地就斫了到來。他竟然絲毫不把嚴佛庵的性命放在心上,根本就不理會嚴佛庵尚在耿照手中。 這一劍來得兇狠之極,耿照聽那金刃劈風之聲,心頭也不禁微微一凜:「想不到在此處竟也碰著一流高手!」在那人不顧一切的狠劈猛斫之下,耿照倘若把嚴佛庵當作盾牌,嚴佛庵自是難保性命,但那一劍劈下,餘力未盡,耿照也難免受傷。在這瞬息之間,耿照無暇思索,只好先行避開。 那軍官出手快極,竟是如影隨形,跟踪追到,唰唰唰連環三劍,狂風暴雨般的猛攻過來,有一劍幾乎貼著嚴佛庵的頸項刺到耿照的手眈,耿照連退三步,這才騰得出一隻手來拔出寶劍,迎禦敵招。 耿照是用右手抓緊嚴佛庵的,就在他騰出左手拔劍,縮回右手避招的那一剎那,右手的碗力稍鬆,嚴佛庵猛地掙扎,對面那軍官的劍招又到,耿照一時之間難以兼顧,竟給嚴佛庵掙脫了他的掌握。 說時遲,那時快,那軍官抖起一朵劍花,一招「白虹貫日」,劍鋒逕刺耿照胸膛,耿照橫劍一封,同時舉足猛蹴嚴佛庵的腦袋。不料那軍官的劍法虛虛實實,變幻莫測,忽地中途變招,劍鋒一轉,倏然間改削耿照的雙足,耿照急忙一個「遊身滑步」,避招還招,腳尖踢那人的手肘,左手劍也橫削那人的腰肋,好不容易才比解了那人的攻勢,但嚴佛庵在地下一滾,早已鑽入了人叢之中。 耿照左手使劍不便,被那軍官迫得連退幾步。耿照大怒,也學對方的辦法,掀翻了一張桌子,擋了那軍官一擋,立即劍交右手,一聲大喝,便和那軍官以攻對攻。 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飛濺,那軍官的劍刃損了一個缺口,可是卻也未曾脫手。那軍官喝道:「好一把寶劍!」劍法絲毫不鬆,唰唰唰又是連環三劍,劍劍指向耿照的要害穴道,竟是以強攻抑制強攻。他的劍法輕靈翔動,耿照再想用寶劍來削他的兵刃,已是不能。 這一來雙方都是暗暗吃驚,也都知道了彼此的優劣。耿照練了桑家的「大衍八式」之後,內功已到一流境界,功力要比對方高出一籌;但那軍官的劍法卻是比他更為精妙。那軍官顧忌他的寶劍,不敢和他硬碰;耿照被他輕靈迅捷的劍法所制,要仗著寶劍護身,也不敢全力和對方搶攻,如此一來,一方是仗著寶劍之利和功力深厚,一方是仗著劍法精妙和經驗宏豐,恰恰是八兩半斤,旗鼓相當,打得難分難解。 耿照和那軍官固然是各自暗驚,但還有一個暗暗吃驚的則是蓬萊魔女。這倒不是因為那軍官的本領令得蓬萊魔女吃驚,而是由於他那一手精妙的劍法,蓬萊魔女驀地想起一個人來!正是: 喜席筵前騰殺氣,畫堂紅燭劍光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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