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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桑白虹以「移花接木」的本領,接去了華谷涵六成以上的內力,公孫奇登時轉守為攻,相持片刻,兩人的頭上都冒出了熱騰騰的白氣。看來是半斤八兩,那一方想要取勝,都是不易。

  桑青虹踏上一步,正要拍出一掌,助她姐姐,但她手掌剛剛揚起,東園望已攔在她的面前,說道:「賢侄女,叔叔剛才接了你一杯茶,尚未還敬啊!」

  桑白虹喝道:「青妹,退開,不用你多事!東園叔叔,請你也不要以大欺小。」

  東園望笑道:「你們夫妻和華大俠比武,旁人自是不該插手。但倘若你們恃多為勝,那我也就顧不了以大欺小啦。」

  言下之聲,只要桑青虹不插手,他也不插手。桑青虹自忖打不過東園望,只好訕訕退下。

  其實此時東園望已受了相當嚴重的內傷,正憑著本身深厚的內功運氣自療,倘若真打起來,他還未必是桑青虹的對手。而華穀涵此時正全力與公孫奇夫婦相持,那一方有人相助,那一方便可以取勝了。但桑青虹卻看不出東園望已受內傷,被他嚇住。

  再過片刻,忽聽得「喀喇」一聲,那根柱子當中斷折,屋頂也塌了一塊,瓦片紛落,塵土飛揚,隨即又聽得「叮」的一聲,桑白虹頭上的玉釵墜地。原來木柱已斷,失了憑藉,她身上所受的內力,無可轉移,便波及了頭上的玉釵了。

  公孫奇自忖內力比不過對方,說道:「華穀涵,咱們再領教你兵器上的功夫。你遠道而來,咱們理該陪你打一場痛痛快快的。」

  華穀涵笑道:「不錯,我也很想打一場痛痛快快的,客隨主意,你們要如何便如何吧!」

  公孫奇虛拍一掌,錚的一聲,解開了腰帶,卻原來他的腰帶,乃是一柄軟劍。與此同時,桑白虹也拔出了佩劍,她的佩劍更為古怪,劍尖上透出一層墨綠的光華。

  華穀涵見多識廣,一看就知是把淬過毒藥的寶劍,卻也不懼,當下哈哈一笑,取出一把扇子,輕輕一搖,說道:「客不僭主,請賢伉儷進招吧。」

  武林中原有「折鐵扇」這門兵器,但華穀涵這把扇子卻並非鐵扇,而是一把雅致的湘妃竹扇,扇骨極薄,看來似乎吹彈得破。華谷涵書生打扮,豐神俊秀,配上這把扇子,自是更增幾分「雅」氣,但用來禦敵,卻是匪夷所思。東園望雖然已知道他的武功超卓,也不免為他暗暗擔心。

  公孫奇夫妻站好方位,布成犄角之勢,公孫奇左手持劍,桑白虹右手持劍,說道:「恭敬不如從命,華大俠接招!」

  雙劍同時刺出,劍尖晃動,激動氣流,嗤嗤聲響,儼如兩條毒蛇,突然竄出,擇人而囓。劍氣縱橫,華穀涵全身的穴道經脈,都在他們劍勢籠罩之下。

  原來公孫奇夫妻這套劍法是專為對付華穀涵而設的,他們一持左手劍,一持右手劍,雙劍合璧,可以同時在一招之內,遍襲敵人的奇經八脈,劍尖可以刺穴,鋒刃可以切削,同時具有判官筆與寶劍的功能,當真是厲害無比。

  華谷涵凝神應敵,一飄一閃,就在這瞬息之間,公孫奇的軟劍倏地伸長,儼如一條白練,襲擊華谷涵的陰維、陽維、陰矯、陽矯四脈;桑白虹的招數更為奇妙,短劍盤旋飛舞,宛如一條墨龍,淩空伸爪,疾刺華谷涵的任、督、沖、帶四脈的奇經大穴。華谷涵是個武學大行家,知道只要他們夫婦雙劍一分,雖然未必能制自己死命,但要解拆,那就難得多了。當下也不敢怠慢,摺扇一揮,長袖飛舞,也同時發出兩招,將公孫奇兩夫妻隔開,不讓他們雙劍合璧。

  只聽得「叮」的一聲,公孫奇的劍尖觸著他的摺扇,竟然穿不進去,反而給他的扇子輕輕一引,帶過一邊。

  原來華穀涵的內功深奧神奇,早已到了隨心所欲,運用自如的境界,他使出上乘的卸力消勁功夫,扇子一撥,便已輕描淡寫地將對方的勁力化開。公孫奇的劍鋒雖利,但觸及扇子之時,勁力已消,也不過等於柔枝輕拂而已,還焉能將他的扇子刺穿?但公孫奇也好生了得,一覺不妙,立即收回,擺脫了華穀涵扇子上發出的粘黏之勁。

  桑白虹的毒劍則被華穀涵的短袖蕩開,華谷涵對付桑白虹的方法又有不同,他經過了剛才那一場比試內力,已知桑白虹武學的造詣頗深,招數也很奇妙,但內力卻是較差。因而華穀涵也就不必用卸力消勁的功夫,乾脆就來個硬打硬接,使出鐵袖神功。

  衣袖本是柔軟之物,但經過華穀涵的內力運用,登時堅逾精鋼,只聽得「當」的一聲,竟如金屬交擊,把桑白虹的寶劍蕩開。他的「鐵袖神功」已練到剛中有柔,柔中有剛的最上乘境界,與寶劍一碰,立即又趁勢反彈,夭矯如龍,倏地又變成軟鞭招數,橫卷桑白虹的腳踝,桑白虹躍起閃避,寶劍下撩,當的一聲,又碰了一下,這一下桑白虹身體離地,氣力自是不能全部使出,只覺虎口發熱,寶劍險些就要脫手飛出。

  公孫奇大喝一聲,長劍一指,一招「星海浮槎」,疾刺華穀涵帶脈四穴,同時劍中夾掌,發出剛猛異常的金剛掌力。

  這一招「星海浮槎」極為奇妙,劍花朵朵,宛如灑下了滿天星雨,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原來公孫奇領過一次教訓學了一次乖,這次改用了遊身晃鬥,閃縮不定的劍法對付華穀涵,同時以剛猛的掌力蕩開他的扇子,目的在不讓他的扇子粘上自己的軟劍,乘暇抵隙,有隙即鑽。

  豈知華穀涵的內功輕功俱臻佳妙,打法也是不拘一格,他先贊了一聲「好劍法」,隨即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看看我的點穴功夫!」

  身形一晃,竟在劍光籠罩之中,倏地欺到了公孫奇身前,摺扇挾著一股勁風,疾點公孫奇頂門的「百會穴」。這「百會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公孫奇的長劍已攻出去,急切間撤不回來,只得將捏著劍訣的手指彈出,明知功力不如對方,手指可能斷折,但為了救命,那也顧不得了。

  桑白虹在半空中倒翻了一個觔鬥,一招「鷹擊長空」,毒劍向華穀涵背心插下,她剛剛受了華穀涵內力的震盪,居然立即又能使出如此淩厲的攻擊招數,華穀涵也不禁暗暗喝采:「這婆娘果然了得!」

  桑白虹這一招攻得恰是時候,華穀涵反手揮袖,對正面敵人公孫奇的攻擊就不能不略略放鬆,公孫奇霍的一個鳳點頭,在間不容髮之間,避開了華穀涵的一擊,連手指也保全了。

  這幾招兔起鶻落,驚心動魄,旁邊觀戰的東園望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驚險的大場面,這時也看得目眩神搖,矯舌難下。但見華穀涵的身法宛如行雲流水,忽攻忽守,倏進倏退,雖在兇險絕倫的搏鬥之中,仍是不減其瀟灑從容之態,東園望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暗自想道:「笑傲乾坤已是勝算在握,看來最多半個時辰,公孫奇夫妻定然落敗!」

  那知心念未已,忽見華穀涵眉頭一皺,身法略見遲滯,若非東園望這樣的高手也看不出來。公孫奇夫妻登時轉守為攻,劍光大熾!但華穀涵長袖揮舞,仍然把他們隔開,不讓他們夫妻倆雙劍合璧。不過這時主客之勢已變,華穀涵已漸漸落在下風,是否能將他們夫妻一直隔開,那卻是難以逆料了。

  再過片刻,只見華穀涵的眉心隱隱現出一絲黑氣,淡得似有如無,若非東園望這樣經驗豐富、目光銳利的人,當真還不能發現。東園望不覺大為奇怪,他知道桑家有使毒的功夫,桑白虹現在所用的這把短劍就是毒劍,但他一直在旁邊凝神觀戰,雙方任何微細的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桑白虹用的雖是毒劍,卻從未接觸到華穀涵的身體,她也一直是憑著武功搏鬥,並未發過暗器,也未撒過毒粉、放過毒煙,但華穀涵卻又分明似有中毒的跡象,東園望百思不得其解。桑青虹冷笑道:「東園叔叔,你緊張什麼?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原來她是怕東園望上前插手。東園望「哼」了一聲道:「你們縱有千般伎倆,華大俠也未必會輸。你瞧著吧!」

  華穀涵雖然眉心隱現黑氣,但雙眼仍是神光奕奕,顯然並未受到多大損傷,功力還是深湛之極。原來桑白虹擅於「隔物傳功」,她的毒劍雖然未碰過華穀涵的身體,但卻觸著他的衣袖,她一口氣吹去,將衣袖上所沾的毒吹得向上蔓延,沾著了華穀涵的肌膚,本來以華谷涵的深厚內功,皮膚縱然沾毒,也決計侵不進他的體內,但桑白虹又用「隔物傳功」的本領,內力從毒劍的劍尖上迫出,透過華穀涵的衣裳,催那股毒氣向華穀涵身體侵襲,如此一來,華穀涵同時要應付兩方面的進攻,又要運功禦毒,縱有天大神通,也難照顧周全,終於侵進了一絲毒氣。

  華穀涵內功卓絕,侵進這絲毒氣當然不能制他死命,但也總是受了一點影響。他以一敵二,本來只是稍占上風,如此一來,此消彼長,形勢逆轉,就變成是他屈居下風了。

  東園望空在一旁著急,卻是無計可施。一來他有話在先,只要公孫奇夫婦這邊沒人幫手,他也決不插手。他是何等身份,豈能自毀前言?二來他現在的功力,不過恢復三四成,還未必是桑青虹的對手,若是雙方添人相助,對華穀涵反而不利。因而東園望只有希望華穀涵在功力未曾怎樣耗損之前,速戰速決,將公孫奇夫妻任何一個擊倒。

  但華穀涵卻並不採取速戰速決的方法,反而將招數放慢,但見他的摺扇東指兩劃,宛如挽了千斤重物,舉步維艱。公孫奇趁勢狂攻,劍招有如暴風驟雨。東園望正在為他著急,忽聽得「錚」的一聲輕響,華穀涵的摺扇已搭著了公孫奇的長劍,公孫奇連用幾個手法都擺脫不開,轉眼間雙方的兵器──長劍與摺扇便似膠在一起,彼此都不能移動。

  原來華穀涵漸漸感到喉幹舌燥,亦知不妙,久戰下去,必會吃虧。但他經過了這兩場激戰,對公孫奇夫妻的武功深淺摸得比東園望更為清楚,深知雙方相差不遠,速戰速決,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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