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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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往事辛酸情若夢 新愁悽苦友成仇 說時遲,那時快,孟釗的指甲已觸及珊瑚的胸膛,珊瑚心念電轉,主意亦已打定,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使出了蓬萊魔女所授的「彈指神通」,中指一彈,彈中孟釗的虎口,孟釗的一條手臂登時酸麻酸軟,指尖雖然點中了珊瑚的胸膛,內勁已是使不出來。珊瑚倏地長身而起,雙掌迅如疾風,施展大擒拿手法,把孟釗的胳膊扣著一扭,捉將起來,向前一擲,恰恰將他擲人那張有扶手的紅木椅中,冷冷說道:「你還要再打嗎?還是歇一會兒吧!」 孟釗氣喘吁吁,又驚又妒,心裏想道:「他是一個新來的人,怎的這樣快便得到了主公寵信,居然傳授了他這門功夫?」原來這「彈指神通」功夫乃是公孫奇的看家本領之一,孟釗幾次想學,公孫奇尚未肯傳授給他。孟釗見珊瑚會使「彈指神通」,便以為她是公孫奇新近收錄特加寵信的人,自不免驚妒交併,卻不知珊瑚是蓬萊魔女所授,而公孫奇卻正是蓬萊魔女的師兄。 但如此一來,孟釗認定了珊瑚是「堡中的自己人」,料想他不敢將自己殺害,心神倒也定了許多,當下喘著氣說道:「兄弟,你對主人忠心耿耿,我不怪你。剛才我在屋子裏和碧綃所說的話,想必你已聽到一些了。」珊瑚道:「不錯,都聽到了。」孟釗道:「然則你應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老實告訴你吧,姓耿那小子是主公有令由得我處置他的,這小子意圖誘惑二小姐與他私奔,我為了不讓二小姐上當,故此要提早將他除掉。你向主公告密,主公也決不會怪我。再說——」珊瑚冷冷的插口說道:「再說你除掉那姓耿的,你就可以和二小姐成婚,變作主人的連襟了,是嗎?」孟釗道:「是呀,所以你實在犯不著與我作對,這於你有害無益。咱們不如交個朋友,以後彼此提攜,我有好處,也決不會忘你。」 珊瑚淡淡說道:「多謝,多謝。可惜我也是奉了主人之命,沒法賣你這個交情。」孟釗道:「你奉了什麼命令?」珊瑚道:「奉命來拿你這不義之徒。」孟釗叫道:「我不相信!」珊瑚道:「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誰?我的主人嫉惡如仇,公孫奇他尚且要拿,何況於你?」 孟釗這一驚非同小可,顫聲問道:「你,你主人是誰?」珊瑚緩緩說道:「你聽著,我的主人正是你的主人的剋星,笑傲乾坤、狂俠華谷涵是也!」原來珊瑚剛才偷聽了園中那兩個巡夜漢子的談話,知道華谷涵已與公孫奇訂下約期,不日就要到來,因此她靈機一動,便用華谷涵來嚇嚇孟釗,用意是想問出孟釗和公孫奇之間的關係。 孟釗見她武功如此高強,對她的謊話不由得不全然相信,心裏倒抽了一口冷氣,暗自想道:「原來他是華谷涵的手下,怪不得他能偷進堡中,如入無人之境。」 珊瑚緩緩說道:「我主人是個俠義為懷,寬宏大量的人。他這次到來,只要捉拿首惡公孫奇和公孫奇幾個最寵信的心腹爪牙,你自己也承認你是公孫奇眼前最得寵的紅人,而且還準備和他的小姨成親的,那你還有何話說?」 孟釗叫道:「冤枉,冤枉!」珊瑚盯著他問道:「怎麼冤枉?難道你剛才和那丫鬟說的都是假話?公孫奇若不寵信你,又怎會傳授你的功夫?」孟釗道:「好漢有所不知,我跟隨公孫奇並不是甘心情願的。」珊瑚道:「難道是他強迫你做他的手下不成?」孟釗道:「那也不是,但我是另、另有用心的。請好漢容我分辯。」珊瑚說道:「好吧,反正我也不急,你就詳細分辯吧。說說,你何以要跟從公孫奇,懷的什麼用心,隨他做了些什麼壞事?但你可得放明白些,我主人對你的來歷已調查得一清二楚,你若有半句謊言,可休怪我手下無情!」 孟釗道:「好漢請聽,孟某決不敢有半句虛言。這事得從五年之前說起。五年之前,我是登州蓬萊鄉下的一個鄉民,我爹爹是個退休的鏢師,我的鄰家姓玉,玉老頭也是一位退休的鏢師。玉老頭和我爹爹從前是同在一個鏢局做事的,交情很好,兩人同時退休,比鄰而居。這玉老頭沒有兒子,只有一位姑娘。我與她情如兄妹,唉,我就是為了她才投到公孫奇門下的。」珊瑚道:「這位玉姑娘就是你們剛才罵她作『賤人』的,說她明天就要來找你的那位姑娘嗎?」 孟釗頗是尷尬,點點頭道:「不錯。但那時我怎會知道她後來會變得如此下賤?」珊瑚道:「好,那位姑娘下不下賤,咱們暫時可以不必討論。你只說,你何以為了那位姑娘而自願作公孫奇的爪牙?是她要你這樣做的嗎?」 孟釗道:「我爹爹退休之後,不久就死了。玉老頭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般,教我武藝。有一天晚上,突然來了一夥強盜,把玉老頭殺了,將他的家也放火燒了,我家和他家相鄰,也被波及,一同燒了。」珊瑚道:「那時你在那裏?」 孟釗道:「那時我還年小,心裏害怕,我想倘若玉老頭也打那強盜不過,賠上我一條小命,那也沒有什麼用處,我,我在鄰家殺聲沖天的時候,我,我就悄悄逃跑了。」珊瑚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膽小鬼」,問道:「後來又怎麼樣?」孟釗道:「後來我回來一看,兩家都已被燒成一片瓦礫,玉姑娘也不見了。我很是傷心,我就打算——」珊瑚問道:「你打算怎麼樣?」 孟釗道:「我一來要找尋玉姑娘的下落,二來也打算為玉老頭報仇。於是我就流浪江湖,意欲尋訪名師,學成武藝。」珊瑚稍覺欣慰,心道:「這小子倒還有點良心。」問道:「就是因此,你投到公孫奇門下麼?」 孟釗道:「最後只能這樣。」珊瑚道:「你爹爹是著名的老鏢師,生前交遊廣闊,你的父執輩也不乏有本領的高人,你要求師習技,盡可以投入名門正派,卻何以定要跟隨公孫奇?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其實珊瑚也是絲毫不知公孫奇的來歷,但見他的手下人個個行事狠毒,而且狂俠華谷涵又是他的對頭,因此料想他絕不會是個好人。 孟釗嘆了口氣,說道:「你有所不知,我當時何嘗不是像你這般想法?你可知道殺害玉老頭的強盜是什麼人?」 這正是珊瑚幾年來夢寐難忘,急欲查訪的事情,連忙問道:「是誰?」 孟釗道:「我先把我兩次投師碰壁的經過說給你聽,你就知道這強盜的厲害了。我爹爹有兩個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南陽名武師霍恭,一個是長安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鐵拐仙婁子義。我先到南陽求見霍恭,我還未說,霍恭早已知道玉老頭被害的事情,也知道了我的來意,他不但不敢收我為徒,而已還勸我切不可動報仇之念,後來我到長安去找婁總鏢頭,婁子義也是這麼說,當時我一著急,就口不擇言地說道:『婁伯伯,你和玉老前輩也曾是八拜之交,你以信義兩字馳譽江湖,如今玉老前輩被害,你卻置之不理,還勸我不要為他報仇,這對於江湖道義恐怕有點說不過去吧?』婁子義登時變了面色,過了好久才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你跟我來。』」 珊瑚詫道:「他要你到什麼地方?」 孟釗道:「不是去什麼地方,原來他對那個殺害玉老頭的強盜恐懼之極,生怕隔牆有耳,洩漏風聲。因此他將我帶入內室,將門窗緊緊關閉,這才敢對我說出那個強盜的名字。」珊瑚聽得呼吸緊張,迫不及待地又連忙問道:「究竟是誰?」 孟釗見珊瑚如此著急的神氣,也覺得有點奇怪,緩緩說道:「你是狂俠華谷涵的手下,見聞必廣,想必知道江湖上有四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合稱『四霸天』?……」珊瑚吃了一驚,失聲叫道:「是四霸天中的那一霸?」 孟釗出奇地瞅了珊瑚一眼,說道:「是南霸天,綽號南山虎的南宮造。這南宮造本是一個獨腳大盜,有一次玉老伯和我爹爹等七家鏢頭合保一支鏢,被他所劫,當時七家鏢頭都給他打得大敗,那支鏢銀也給他劫去了。可是那南宮造卻也中了玉老伯的一枚暗器,南宮造生平從未吃過一次小虧,玉老伯和我爹爹已經因此退休,他還是不肯放過,尋到了邛萊鄉下,來報此仇,幸虧我爹爹早死,得以壽終正寢。玉老們卻在暮年,遭此大劫了!」 珊瑚本是戴著人皮面具,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可是她露出來的那對眼睛,眼中淚光瑩然,孟釗卻是瞧見了。不禁起了疑心,問道:「足下可是與玉老頭也有甚淵源麼?」 珊瑚咽著眼淚說道:「玉老鏢頭一生正直,義聲久播,遭此橫禍,識與不識,誰不悼念?」孟釗方始釋然,心裏想到:「原來他們也是欽敬我們的玉老伯的,那麼想來對我大約也不會怎樣為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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