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四〇


  孟釗聽了,心領神會,伏虎拳陡地使出,呼呼挾風,一拳劈面而至,耿照見他拳勢兇猛,迅即一閃,那知腳步未穩,孟釗一腳又已踢出,正是朝著他閃避的那個方位,耿照就等於自己送上去給他腳踢一般。耿照大吃一驚,硬生生扭轉身軀,那一腳已從他腰脅擦過,雖然沒有踢個正著,亦已感到火辣辣,隱隱作痛。說時遲,那時快,孟釗身形步換,從坎門踏出震位,第二拳又打出來,耿照喘息未定,慌忙一閃,他閃得快極,但奇怪得很,孟釗連環腿踢出,恰好又是朝著他閃避的那個方向,竟似預先料到耿照的身法似的。

  原來正因為耿照的步法迅捷,他那躡雲步法,一閃就是由東向西,或是由南向北,習慣已成自然。而孟釗則拳腳並用,同時向相反的方向打出,耿照當然是不碰著他的拳頭就要碰著他的腳尖了。

  如此一來,耿照登時手忙腳亂,果然才不過第三招,就挨了孟釗重重一拳,幸而他身子結實,這一拳還禁受得起。耿照本來聰明,這時已看到對方剋制自己的竅門,可是一來由於他的躡雲步法,習慣已成自然;二來在激戰之中,心情緊張,不容他從容思考,一時間想不出應付之法,又著了孟釗一腳,這一腳正中他的膝蓋,耿照膝蓋一軟,險險跪倒。那鷹鼻漢子哈哈笑道:「孟老弟,出手更重一些,把這小子打得屈膝求饒!」

  耿照怒氣填胸,心道:「大丈夫寧死不廳,要我屈膝,那是萬萬不能。」強忍痛苦,腳步踉蹌的依然苦鬥。但不過數招,又中了孟釗一拳,這一拳正中背脊,拳猛力沉,打得耿照眼冒金星,喉頭一股腥氣衝上,耿照咬著牙根,把一口鮮血哽咽下去。

  忽聽得有個嬌媚的聲音笑道:「傻小子,站著不動,全力還他一掌!」這時孟釗正自一拳打到耿照胸膛,耿照本來要閃身還擊的,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姑且照這方法一試,當下倏然收步,紋絲不動,用盡全力,雙掌一齊向前推出。如此一來,孟釗那一腳就踢了個空,他的功力雖然與耿照不相上下,但因他拳腳兼施,把力道分作兩處使用,那一拳就擋不住耿照的雙掌,不由得登登登的連退數步,險些跌倒。狼狽的情狀,就似耿照先前所受一般。

  孟釗又驚又怒,大聲叫道:「二小姐,你、你——」耿照抬頭一看,只見指點他的竟是個年輕的女子,梳著高聳的「堆雲髻」,綰著一支金釵,臉上塗了一層不厚不薄的脂粉,姿容說不上是美,但也並不醜,比那婦人好看一些,但兩人的相貌卻很相似。

  公孫奇喝道:「虹妹別管閒事,孟釗你別理她,快用伏虎拳的第七式,走離門,趨乾位,拳打『癒氣』,腳踢『白海』。」孟釗有主人撐腰,膽氣頓壯,一個轉身,拳打腳踢,從耿照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那少女也立即叫道:「走乾門,趨震位,掌擊『膻中』。」

  「咚」的一聲,耿照腰部中了一拳,他無暇思索,便即依照那少女的指點走位發掌,孟釗踢向他下盤的那一腳使落了空,重心驟失,身向前傾,耿照一掌劈下,果然恰好劈中孟釗的鼻梁(「膻中」即鼻梁與嘴唇之間的方位。)打得他皮開肉綻,鼻血直淌。那少女格格嬌笑。

  那知笑聲未了,耿照膝蓋忽地一麻,氣力全消,雙腿一彎,堪堪就要倒下。孟釗大怒之下,突然見敵人顯出不支情狀,知道是主人出手暗助,心想:「有主人在此,諒你這野丫頭撒野也撒不到那裏去,我何須怕你?」喝道:「小子,你也吃我一拳。」就在耿照將倒未倒之際,他猛的撲上去便是照面一拳,也想照樣打破耿照的鼻子。

  那知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他一記長拳搗出,只見青色的人影一晃,正是那個少女,出手如電,倏地就抓住了耿照的背心,將他硬生生地拉開數步,避開了孟釗這一記剛猛的長拳。到了此時,孟釗再大膽也不敢撲上去動手了。

  公孫奇喝道:「虹妹,你鬧得太不像話啦!把人放下來!」那婦人也喝道:「虹妹,不許這樣胡鬧,聽你姐夫的話。」那少女笑道:「姐夫沒有聽你的話,你卻要我聽他的話?咦,你幾時變了性,願意做千依百順的妻子,甘受丈夫的管束了呢?」那婦人喝道:「胡說八道,放下!」那少女見姐姐發了氣,果然不敢太過撒野,只好把耿照放下來。

  但那少女顯然並未心服,走上來道:「姐夫,你怎麼說我鬧得太不像話?」

  公孫奇怒道:「你為何教這小子打孟釗?」那少女道:「咦,只許你州官放火,就不許我百姓點燈嗎?你和劉彪高談闊論,不也是暗地裏指點孟釗打他嗎?」公孫奇道:「你這丫頭怎的如此不明事理,孟釗是自己人,你懂不懂?」

  那少女笑道:「我怎麼不懂?我還知道孟釗是因為爭風呷醋,所以想一拳把他打死呢!」

  公孫奇道:「既然你知道因由,為何還要如此胡為,幫外人來打孟釗。」

  那少女格格笑道:「我說你才是胡鬧呢,人家爭風呷醋,干你什麼事,要你插在中間?這是他們的私事,就應該由得他們去分個雌雄,決個勝負;你暗地幫忙。算個什麼?孟釗打贏了也不光彩!」那婦人斥道:「阿青,你說夠了沒有?簡直是越來越放肆了,說話沒大沒小,胡言亂語,羞也不羞?」

  那少女道:「還沒說夠呢!姐夫,你自命是天下第三高手,以天下第三高手的身份,卻去暗算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羞也不羞?姐姐,你——」那婦人道:「你怎麼啦?」那少女道:「你常自誇,姐夫什麼都聽你的,嘻嘻,我不說啦……你想想看,你羞也不羞?」言下之意,實是譏笑姐姐胡亂吹牛,因為她姐姐最初是主張放走耿照的,公孫奇卻沒有聽她的話。

  公孫奇一向自負,給她刺中癢處,滿面通紅,發作不得,只有頻頻說道:「白虹,你還不管束管束你這妹子,太不成話啦!連你我也頂撞起來了!」那少女又格格笑道:「要我不頂撞你們,那也不難。可是你們做事也得公道一些。好吧,姐夫,我和你一言為定,你不幫孟釗,我也不幫這小子。讓他們再去拼個你死我活!」那婦人喝道:「閉嘴,你再胡鬧,我可要摑你啦!」那少女見姐姐似乎是動了真怒,噘起小嘴,咕噥道:「好,你以大壓小,不許我說,我就不說。」裝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孟釗打不過耿照,又是羞慚,又是氣惱,猛地大聲說道:「主公,別要為了我的緣故,傷了你們一家的和氣。這小子由你處置,放也好,殺也好,收留他也好,我都不管了。」氣憤憤地施了一禮,便要告退。

  公孫奇實在是拿他這頑皮撒潑的小姨沒有辦法,另一方面,他又想拉攏孟釗,要孟釗心甘情願作他的忠僕,真是有點左右為難。他眉頭一皺,佯作發脾氣道:「青虹胡鬧,是她不對。孟釗,你怎麼也和她一般見識,發起小孩子的脾氣來啦?」孟釗垂手道:「小的不敢!」公孫奇道:「你慢走,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他口中說話,眼角卻瞧著妻子,顯然他是想妻子給他拿個主意。

  那婦人道:「依我看,暫時還是不要殺這小子,把他關起來吧。明兒你那位玉姑娘來了,看她對你怎樣,你再決定不遲。」原來這婦人也是有心袒護耿照的,但為了顧全丈夫的面子,不能不這樣敷衍孟釗。孟釗道:「小的是個下人。一切聽從主公主母吩咐。」

  那婦人道:「劉彪,你把這小子關進地牢,不許虐待他。」那鷹鼻漢子應了一聲:「是」,將耿照押走,一場風波,暫時平靜。

  地牢裏不見陽光,耿照渾身疼痛,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越想越是不值。忽聽得軋軋聲響,地牢那兩扇石門打開,透進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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