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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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孤兒隱俠連心苦 破布殘箋觸眼愁 耿照向著那笑聲的方向奔去,到了蓬萊閣附近,便給一個奇怪的景象吸引住了。 這蓬萊閣是蓬萊魔女日間作息的地方,前面是個院子,再前面是一片草地,兩旁有許多花樹,院子兩側各開有一個月牙形的拱門。耿照站在一邊拱門,從另一邊拱門看出去,只見一個怪人正在草地上大翻觔斗,旋風般地就要翻進院子裏來。 這怪人的觔斗一個接連一個,翻得實在快得難以形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貌,後面有一大群人吆喝著追趕他,飛刀、飛鏢、鐵蓮子、鐵蒺藜等等各式各樣的暗器,紛紛向他身上招呼。可是他的觔斗,忽而向東,忽而向西,飛蝗般的暗器,竟沒有一枚打得中他,因而互相碰擊,成了滿空暗器交織穿梭的奇景。兩旁的花樹,枝頭的花朵給暗器打得紛紛落下,宛如灑下滿天花雨。 蓬萊魔女倏地現身,站在台階上喝道:「什麼人這樣無禮,珊瑚、玳瑁,給我將他拿下。」珊瑚、玳瑁應聲而出,把守著拱門,這二人乃是蓬萊魔女最得力的侍女,外邊吆喝追趕著的人,見她們出來,料想那怪人決難逃脫,不約而同便都止手。 眨眼之間那怪人已翻到拱門,珊瑚、玳瑁同聲嬌斥,珊瑚一劍刺去,玳瑁展開拂塵,一招「亂拂飛花」,萬縷千絲,向那怪人罩下。 那怪人的觔斗翻得飛快,首尾相連,形成了波浪形的一個個圓圈,珊瑚那一劍正插進圓圈當中,本以為是非中不可,卻不料只聽得「錚」的一聲,突然覺得劍柄一緊,卻原來是給那怪人一指彈開,彈開之後,又恰恰給玳瑁的拂塵纏上。說時遲,那時快,那怪人早已一個觔斗翻過了拱門。 蓬萊魔女柳眉一豎,斥道:「給我躺下!」中指一伸,虛空一戳,只聽得嗤嗤聲響,她和那怪人的距離在三丈開外,但只是這麼虛空一點,到怪人便似著了暗器一般,「哎喲」地叫了一聲,一個觔斗翻過一邊,果然躺在地上。 可是他隨即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站在蓬萊魔女的面前,哈哈大笑。 耿照這時才看清楚了那怪人的面貌,只見他一張馬臉,臉色灰白,一雙眼珠也白得好不駭人。耿照大失所望,心裏想道:「這個人難道就是那個笑傲乾坤華谷涵嗎?怎的長得如此醜怪?玳瑁不是說他是個書生的嗎?卻那裏有半點書生的文雅氣息?」 珊瑚、玳瑁這時也給這怪人醜陋的面貌嚇住了,尤其玳瑁,更是駭異之極,她最初本來也有點懷疑這怪人是狂俠華谷涵的,現在一看,這才發現是個從來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不禁失聲叫道:「你是誰?」那怪人裂嘴一笑,不答玳瑁,卻衝著蓬萊魔女笑道:「柳姑娘該知道我吧?」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白修羅,你笑什麼?你以為我當真沒有本領叫你躺下嗎?」 此言一出,耿照不知道白修羅的來歷也還罷了,珊瑚、玳瑁這兩個丫鬟可是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江湖上有一對怪人,乃是攣生兄弟,哥哥通體皆白,弟弟卻剛好相反,長得似個黑炭頭。這兄弟二人的本領都極高強,縱橫江湖。任性而為,對黑道白道全不賣賬,他們的武功,出於天竺一脈,與中土各派都不相同。沒入知道他們姓甚名誰,來自何方,但見他們武功高強,好惡隨心,行事怪僻,因此就他們兄弟的形貌,給他們取上個綽號。將哥哥喚作「白修羅」,弟弟喚作「黑修羅」。修羅乃是梵語中「魔王」的意思。 珊瑚心裏想道:「原來這怪人是白修羅,他們兄弟一向是同在一起的,今天卻單獨來了。江湖上都說他們武功怪異,果然名不虛傳。小姐隔空點穴的功夫,竟然也奈何他不得。」 白修羅笑道:「我來的時候,主人曾事先吩咐我道:『聽說那蓬萊魔女的隔空點穴功夫十分厲害,你可以試試她的功力如何?』他是早已料到你不屑與我近身動手,要施展這門功夫的了。果然給我的主人料個正著,也幸虧如此,我早就有了防備。」 蓬萊魔女不由得大大驚奇,她倒不是驚奇白修羅的本領高強,固然白修羅的本領確是不錯,但蓬萊魔女自問還可以勝得過他。蓬萊魔女驚奇的是:這白修羅竟然有個主人。蓬萊區女心裏暗道:「黑白修羅乃是大不怕地不怕的兩個魔頭,什麼人竟能夠收服了他們,叫他們甘心情願地認作主人,這倒真是咄咄怪事。」 白修羅在笑聲中解下一條腰帶,閃閃有光。蓬萊魔女一看,就知是白金絲編織的。白修羅笑道:「我主人說,你的隔空點穴功夫,若是在三丈之外出指,多半是要點我腰間的癒氣穴,那是真氣最難運到的地方,因此他給了我這條腰帶防襲。倘若不靠這條腰帶,只憑我的閉穴功夫,只怕今天當真要在你面前栽個大大的觔斗了,柳姑娘,你的功夫果是高明,看來也差不多可以及得上我的主人了。」 蓬萊魔女暗暗生氣,冷笑說道:「你的主人是誰?他專為叫你試我的功力來的嗎?他為什麼自己不來?」 白修羅笑道:「這倒不是,他是專誠叫我送賀禮來的。順便試試你的功力如何而已。」 蓬萊魔女道:「你的主人到底是誰?我有什麼喜慶之事,要他來送賀禮?」 白修羅道:「我的主人是笑傲乾坤華谷涵,他說你收服了冀北群盜,可喜可賀,所以就差我給你送賀禮來啦!」蓬萊魔女聽了,又驚又喜,心裏想道:「原來他的主人乃是華谷涵,這就難怪了。其實我也應該早就想到,除了是他,還有誰能收服黑白修羅?」 只見白修羅取出一個檀香匣子說道:「這是我家主人送給柳姑娘的賀禮,請你賞面收下。」珊瑚道:「小姐,要我給你看是什麼東西嗎?」便要上來代接,蓬萊魔女擺擺手道「不必了。」坦然的從白修羅手中接過,隨即當面打開。 原來江湖上顧忌甚多,珊瑚乃是怕匣中藏有機關,例如毒箭、毒藥之類,故此有此一問。她是想代接了這匣子之後,拿到後面,用飛刀破開。她的飛刀本領,盡可以只輕輕劃開匣子而不損壞裏面的東西,倘若匣子裏沒有什麼古怪的物事,再拿來交給小姐。要知江湖上險詐多端,藉口送禮,暗箭傷人之事,在所多有,而接禮之人,在接到陌生者的禮物之後,也多是先支給親信的手下,先行檢驗,這是江湖上的通例。珊瑚雖然知道狂俠華谷涵決不是卑鄙小人,但對白修羅卻不敢過於相信,是以要循例行事,那知卻給小姐拒絕,當下有點訕訕的不好意思,退了下去。 蓬萊魔女打開匣子,只見金光燦然,原來裏面藏的是一個小巧玲瓏的金盒,蓬萊魔女不覺一怔,心想:「華谷涵送的禮物怎的這麼俗氣?」珊瑚、玳瑁二人也不禁暗暗好笑,想道:「我家小姐什麼珍貴的珠寶沒有見過,倘若白修羅的主人當真是華谷涵,這華谷涵千里迢迢的差遣專人送來這樣小小的金盒,也未免太小家氣了。」但那金盒的手工甚為精緻,上面刻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蓬萊魔女雖嫌金盒俗氣,也拿在手中把玩。 白修羅道:「金盒裏還有東西,請小姐過目。」蓬萊魔女笑道:「你家主人並非綠林人物,錢財得來不易,何必這樣破費?」她只當金盒裏定然是藏看什麼珍珠寶貝之類,那知打開一看,不覺大出意外! 金盒裏只有三樣東西,第一件是一張殘舊的黃紙,蓬萊魔女拿起來一看,紙上寫的竟是自己的名字,另一行有八個字:甲午、丁卯、辛亥、庚辰。 蓬萊魔女小覺呆了一呆,原來這正是她的生辰八字,「我的生辰八字除了我的師父之外,無人知道。這張黃紙華谷涵那裏得來?他給我送來我自己的八字,這又是什麼意思?」她奇怪之極,心裏忽地感到一陣顫慄。 再拿起第二件東西一看,這東西更古怪了,是一片褪了色的破布,上面還有幾點血漬,蓬萊魔女將這片破布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了好一會,面色忽然大變。珊瑚、玳瑁心裏想道:「狂俠華谷涵當真是狂得可以,送來破布殘箋,那不是有意戲耍小姐嗎?這樣無禮,怪不得小姐要生氣了。」 但蓬萊魔女卻並沒有生氣,她再拿起第三件東西,是兩顆鮮豔悅目的紅豆,連在一起的。孖生的紅豆,甚為難得,但除了這點之外,卻沒有什麼古怪。 紅豆又名相思豆,唐朝名詩人王維有五言絕句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這一首詩,三尺童子俱能琅琅上口,珊瑚、玳瑁這兩個丫鬟,當然都是唸過的了。心裏便不禁想道:「狂俠華谷涵送來兩顆紅豆,莫非是有求凰之意?」她們與蓬菜魔女份屬主婢,情如姊妹,對小姐的終身大事自是關懷,於是暗暗留心蓬萊魔女的神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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