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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第十八回 劍網紛張原如世網 塵絲難斷未了情絲

  這「齊先生」三字從上官飛鳳口中說出來,聽入衛天元的耳朵,當真好像平地響起焦雷,轟的一聲,把他震得呆了。

  不錯,齊勒銘的身份,他是早已猜中幾分的,但如今從上官飛鳳口中得到證實,他還是不能不大大吃驚!

  「原來他果然是漱玉師妹的父親,唉,這話真是不知從何說起!」要知他是不惜犧牲一切來救師妹脫險的,齊勒銘若是早就和他道出因由,又何須用這等手段?

  這霎那間,他不覺一片茫然,也不知是歡喜還難過。有了齊勒銘親自出馬營救女兒,他是無須為師妹擔憂了。但齊勒銘這樣對他,他卻是做夢也料想不到的。他一片茫然,不知不覺又要靠著牆壁才站得穩了。

  齊勒銘急著揭開謎,一時間倒是無暇去注意衛天元了。

  他喘著氣問道:「那是什麼禮物。」

  上官飛鳳道:「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兒子!用這件禮物去交換令媛,不是比用其他人去交換更有效?」

  她為顧全齊勒銘的面子,用「其他人」來代替衛天元,但齊勒銘聽了,仍是不由得面紅耳熱。

  「這,這個人在那裡!」齊勒銘極是尷尬,避開了衛天元的目光,向上官飛鳳問道。

  上官飛鳳道:「就在這裡,是令師侄抓來的。衛大哥,你還不過來和師叔相見。」

  衛天元定了定神,走前說道:「這位穆大爺,我本來是想用他來交換師妹的。師叔,你來得正好,那請你順便帶去吧。請恕小侄偏勞你老人家了。」說罷轉身就走。

  上官飛鳳叫道:「衛大哥,你別走!」可是衛天元走得很快,早已走出大門了。他頭也不回,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上官飛鳳叫他。

  上官飛鳳躊躇未決,似乎想要去追,但結果仍然留下。

  齊勒銘面色發青,忽地問道:「衛天元早就計畫去救我的女兒麼!」

  上官飛鳳道:「也不能說是太早,他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的。」

  齊勒銘道:「他是怎樣知道的!」

  上官飛鳳道:「是我告訴他的,家父在京師也有幾位元消息靈通的朋友。」

  齊勒銘道:「穆志遙的兒子是他什麼時候抓來的!」

  上官飛鳳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問,笑了一笑,說道:「人質如今已是到了你的手中,你又何必還要查根問底!」

  齊勒銘雙眼炯炯注視她,說道:「我還沒有答應和你交換呢,這件事情我非弄個清楚不可,你願意告訴我呢,還是願意接這一招!」

  上官飛鳳苦笑道:「看來我是非說不可了。」

  齊勒銘呼吸緊促,道:「快說,他把這人質抓來,是在他知道我女兒的消息之前還是之後!」

  上官飛鳳道:「之前!」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好似雷擊一般,把齊勒銘整個擊得似乎就要垮了一般。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過了好一會,方始說得出話:「如此說來,他抓來這個人質本是另有用途的?只因他知道了漱玉的消息,方始臨時改變計畫!」

  上官飛鳳沒有回答。

  齊勒銘苦笑道:「你可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跑來京師的嗎!」

  上官飛鳳故意說道:「我不知道。」其實她是知道的。

  齊勒銘道:「衛天元結下強仇,仇人的背後還有一座大靠山,這座靠山就是穆志遙。我來京師本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誰知,唉……」

  底下的話他不說上官飛鳳已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了。

  果然齊勒銘不讓她有插嘴的機會,立即就接下去說:「我不能幫他的忙也還罷了,我怎能搶了他的護身符!」

  上官飛鳳連忙叫道:「齊先生,你等等,其實你還是可以幫他的忙的……」

  齊勒銘也走了!

  人影已經不見,聲音遠遠傳來,好像凝成一線,注入她的耳中。「我做錯的事情已經太多,這次不能再錯了。有你在這裡,也用不著我幫他的忙了。上官姑娘,多謝你這番安排的好意,齊某要憑本身的力量奪回女兒,你的好意心領了。」

  這是「天遁傳音」的功夫,在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早已在一裡之外了。他說的話,也只有練過這門功夫的上官飛鳳才聽得見。

  齊勒銘此來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要取得一個可交換他女兒人質的。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不惜昧著良心,把自己的師侄拿去當作禮物。

  但現已經有了現成的「禮物」給他,比起他本來想要的「禮物」更有效用的「禮物」,可是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即使上官飛鳳願意無條件的送給他,他也不要了!

  上官飛鳳雖然練過「天遁傳音」的功夫,但造詣和齊勒銘相差甚遠,她只能聽得對方的傳音,卻不能用同樣的功夫和他對話,她本來準備好一套「兩全其美」的計畫的,卻沒有機會和齊勒銘說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如今她是唯有苦笑了。

  她這次的計畫,本來幾乎可說得是「料事如神」的,每件事情都如她的所料一一實現,計畫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可惜到了最後卻仍是功虧一簣。

  導致她失敗的原因不是計畫的本身,而是她忽略了一個因素。

  她忽略了齊勒銘的「自尊心」!

  不錯,齊勒銘在很多時候,都是只顧自己不顧別人的,他的行事,經常都是但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但只是「經常」而已,並非百分之百都是如此。「經常」之中,偶然也會出現「例外」──在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之時,他就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意失掉自己的自尊心了。

  最初他要把師侄拿去當作禮物之時,他是隱瞞自己的身份的。而他之所以要隱瞞身份,也正是因為他已經覺得「內心有愧」了。

  如今他的身份已被揭穿,一切事情也都弄清楚了,還怎能接受師侄的「施捨」?要知這件「禮物」本來就是他的師侄的護身符啊!

  上官飛鳳的計畫沒有完成,她如今亦已知道了,即使如有機會可以把自己的計畫說出來,齊勒銘也不會接受她的好意的。

  衛天元和齊勒銘都已走了,空闊的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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