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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宇文浩怔了一怔,答了個「好」字,接著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問我呢,多謝你惦記家母。」

  齊漱玉臉上卻是毫無笑容,繼續問道:「昨晚你是和乾娘在一起嗎!」

  宇文浩詫道:「是呀,昨天我們搬到一個朋友家裡,晚上和他的家人聊天,很遲才睡。」

  齊漱玉道:「遲到什麼時候!」

  宇文浩道:「大概是三更過後,四更未到。」

  齊漱玉沉吟不語,宇文浩反過來問她道:「玉妹,你怎麼啦,因何這樣問我!」

  齊漱玉道:「沒什麼,昨晚我碰到一件奇怪事情,你先別問我是在什麼地方!那時大約是三更時分,我一個人正想進入一家人家打探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給一個人打中了我的麻穴,她用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泥丸。」

  宇文浩道:「是什麼人!」

  齊漱玉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的背影很像、很像……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說……」

  宇文浩先是作出惶惑的神情,接著才裝著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那個人很像我的娘親,是嗎?怪不得你……」齊漱玉面上一紅,連忙說道:「我當然不會懷疑是乾娘打我的穴道,但背影那樣相似,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才說給你知道罷了。」其實假如沒有宇文浩剛剛來救她「脫險」這件事情發生,她的心裡的確還是有點思疑的。如今她卻是不能不相信宇文浩的說話了。

  宇文浩笑道:「你莫多心,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懷疑乾娘。我說的怪不得,不是這個意思。」

  齊漱玉道:「哦,那是什麼意思!」

  宇文浩道:「的確有一個人和我的母親極相似,我也曾經誤認過她是娘親。」

  齊漱玉道:「哦。有這樣相似的人嗎?她是……」

  宇文浩道:「她是和我的母親同時出生的。不過,她們雖然是孿生姐妹,卻並不住在一起,自小就分開的。我也只見過她一次。對啦,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什麼情形下被她打著穴道的!」

  齊漱玉可不願意把「家醜」外揚,她一面思量那些是可以告訴宇文浩的,那些是必須隱瞞的,一面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宇文浩道:「就是為了來找你呀!」

  齊漱玉道:「你怎知道要來這兒找我!」

  宇文浩道:「你不是說過你要找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的嗎?昨天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們,楚勁松應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之請,住在鏢局後街他的一座別墅。

  「你兩天沒有回來,娘親是放心不下。昨天我們碰上一位家父的朋友,他邀我們到他家裡住。我怕你回到那間客店找不到我們,更怕你出了什麼意外,因此娘親叫我試一試來訪尋楚勁松,希望能夠在他那裡打聽到你的下落,想不到我一來就碰見你和湯懷遠交手,這是怎麼回事!」

  齊漱玉已經編好一套故事,說道:「不錯,昨晚我是要來找楚勁松的,也是想不到我還未到門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來,那時他們已經在屋子裡打起來了。就在此時,我被打著穴道。天亮時我的穴道剛剛解開,又碰上湯懷遠來了,他不由分說,就要捉我,或許他誤會我是楚勁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說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齊漱玉道:「我那有那樣大本領可以救得揚州大俠,我猜那是因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這樣說,好讓湯懷遠放過我們的。」

  兩人都是編造謊言,不敢實說,同樣,彼此雖然也都聽得出對方的話裡似有破綻,但為了掩飾自己,也都不敢盤問對方。

  儘管心中藏著疑團,她還是願意見到宇文夫人的。因為她的感情正在受著巨大的衝擊。像是一隻在暴風雨底下已經欲飛無力的燕子,她是只能希望趕快回巢。甚至不管那個巢是否她的舊巢,只要能夠聊避風雨就行。有人愛憐,那就更好。

  唉,這一晚之間,她所經歷的變化,也實在是太多了。一切的變化都來得那麼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來都還活著,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發現了那許多醜惡。或許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就曾勸告過她,勸她原諒父親。)但由於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傷,她那脆弱的心靈目前還是不能接受她認為是「醜惡」的事實。

  小時候她多麼渴望能夠像別的孩子一樣,父母雙全。但如今她見到了雙親,卻又不能和雙親同在一起。

  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是特別令人沮喪的。

  爺爺遠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媽也都不在她的身邊,誰能給她安慰呢?她想要尋找的師兄,又仍是一點線索都還沒有。

  宇文夫人要認她做乾女兒的時候。她是無可無不可的順她意思認乾娘的,但如今她對宇文夫人倒是不覺有點「親人」的感覺了。

  馬車繼續前行,過了積水潭的那座橋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將她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她瞿然一省,抬頭四望,說道:「這個小島的風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這個島上的麼!」

  「不錯,你瞧,那座大花園就是他家的!」

  「啊,這麼大的園子,他想必非富即貴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個破落戶。園子裡也沒什麼花木,不過你若愛靜的話,倒還不錯。」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靜養幾天。」

  「不要我陪伴嗎!」宇文浩帶點嘻皮笑臉的神態和她說道。

  「不要,我只要乾娘作陪。」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了。宇文浩將她扶下馬車,便即並肩而進。

  宇文夫人正在陪齊勒銘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在園子正中的一座小樓上。

  這座小樓正好是對著園門。

  齊勒銘聽見車馬之聲,不覺抬頭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說道:「妹夫,你最掛念的人是誰!」

  齊勒銘沉著臉沒回答。

  宇文夫人笑道:「你不喜歡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暫且叫你做齊公子吧。唉,你最掛念的人大概不會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麼是那位早已拋棄了你的、如今是現任楚夫人的莊英男呢?還是你那位不肯認你做父親的寶貝女兒呢!」

  齊勒銘強抑怒氣,應聲說道:「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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