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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楚勁松正容說道:「咱們是老朋友了,我怎會說反話。你想想,咱們最擔心的是什麼,如今我傷成這樣,那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免役了。這不是因禍得福麼!」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親說的「免役」是什麼意思,湯懷遠則是懂的。所謂「免役」,那是可以用不著他去對付飛天神龍了。

  湯懷遠道:「楚大哥,你覺得怎樣,待我替你把一把脈。」

  楚勁松道:「沒什麼,傷雖不輕,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虛道長中了毒針,你應該為他多費點神。」

  湯懷遠頗通醫理,替楚勁松把過了脈,知道他所言不虛,內傷雖然甚重,卻已過危險關頭。

  玉虛子中毒昏迷,醒過來一陣又暈過去了,湯懷遠仔細觀察,拿起業已吸出的毒針看看,咦了一聲,說道:「這似乎是穆家的毒針!」

  楚勁松心頭一震,失聲叫道:「穆家的毒針,不是唐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陝北穆家,是新興的暗器世家。所謂『新興世家』那是對唐家而言的。唐家號稱『天下暗器第一家』他們的暗器功夫世代相傳,享譽數百年。穆家的暗器功夫開始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過是第三代。而且雖然已經到了第三代,知道有這麼一個新興暗器世家的人也還是很少的。不過,據知道的人說,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唐家,但若干種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還更厲害。毒針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裡想道:「湯懷遠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當真是見聞廣博,還在丁勃之上。」

  楚勁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說道:「這就怪不得了!」

  湯懷遠剛剛替玉虛子把過了脈,聞言詫道:「什麼怪不得!」

  楚勁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著恐懼和悔恨。對湯懷遠的發問竟似聽而不聞。

  他的驚懼和悔恨是給「穆家的毒針」挑起的。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見齊勒銘抱著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燒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齊勒銘在「調戲」他的妻子,或許「調戲」二字不大恰當,因為他的妻子本來是齊勒銘的前妻,但無論如何,這也是對他的侮辱,一種報復性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是不是還可能有別的原因。

  此際,玉虛子就躺在他的身旁,從中了毒針之後的玉虛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當時他看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針!」想到這點,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來中毒昏迷的跡象和被人點穴道的跡象是不同的,他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假如當時能夠細心觀察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但當時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細辨別?

  他繼續想道:「當時齊勒銘只用一隻手來對付我,甚至當玉虛子與我聯手攻他,攻得險象環生之際,他也還是只用一隻手。他不可能是因為要故意來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險吧?他是不是為了要救治英男騰不出雙手的呢?

  「莊英男中毒針是在他回家之前,齊勒銘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會用毒針來害英男,這想必是銀孤幹的勾當。我回來時,銀狐已經被他趕走了。後來他用穆家的毒針來刺玉虛道長,那是另一回事!」

  湯懷遠見他神情古怪,不覺有點擔心,輕輕抓著他的手搖了搖,說道:「楚兄,你怎麼啦!」

  楚勁松瞿然一醒,說道:「沒什麼,剛才你是不是說到穆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不錯。」

  楚勁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傳暗器功夫的聽說是一對姐妹,人稱穆氏雙狐,對嗎!」

  湯懷遠道:「原來你雖然身在江南,對北方的武林情況也是如此熟悉。你說得一點不錯,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傳的就是江湖上稱為金狐、銀狐的這對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銀狐!」

  此言一出,徐錦瑤固然驚詫,但最驚詫的還是楚勁松。

  「你怎麼知道!」楚勁松問他兒子。

  楚天舒道:「我見過銀狐。我知道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我覺得她雖然惡名,心地卻似乎並不很壞。」

  楚勁松吃了一驚,說道:「你見過銀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兒子嗎!」本來他想問兒子和銀狐說了些什麼的,但事關「情孽」糾紛,父親也不便和兒子開口。

  楚天舒點了點頭,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待爹爹玉體安康之後,孩兒再向你稟報。」

  湯懷遠道:「最近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是華山派的掌門天權道長被人害死,這件大事,賢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聽說天權道長遇害那天,銀狐曾在華山出現。玉虛子當時在華山作客,發現了她,還曾經和她交過手。許多人懷疑天權道長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問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虛子和銀狐有過這段過節,何以你認為玉虛子中的穆家毒針,不是出自銀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權道長的不是銀狐,她也沒有和玉虛子交過手。」

  湯懷遠道:「啊,那麼我聽來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天舒道:「消息不假,不過是另一個人。是一個和銀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湯懷遠道:「你怎麼知道如此確鑿!」

  楚天舒道:「天權道長遇害那天,我恰好路過華山。玉虛子和那個貌似銀狐的女子交手,我是親眼看到的。其後兩天,我碰上了銀狐,我並且知道在華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別的地方出現。還有,我曾仔細辨認,她和我那日所見的另一個女子,雖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確不是同一個人。」

  湯懷遠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樣說就解開我心裡的疑團了。我本來也懷疑這枚毒針不應該是銀狐的。第一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第二以齊勒銘的性格,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即使他沒有和銀狐鬧翻,他也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麼玉虛子怎會中了毒針!」

  楚勁松也是疑團難釋,說道:「玉虛子中毒針是在我受傷之前,我親眼看見是齊勒銘用毒針刺傷他的。」

  湯懷遠道:「我只說他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但他當時何以會有穆家的毒針在手,這就非我所知了。不過昨晚之事與己銀狐無關,這點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話。」

  楚勁松卻是信不過銀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虛子沒有過節,但和英男卻是有過節的,齊勒銘拋棄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還是把英男當作情敵吧?這筆帳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頭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親的心思,說道:「我知道銀狐一心想得回齊勒銘,但她要對付的只是齊勒銘,我相信她是不會傷害別人的。」

  楚勁松不說話,楚天虹卻道:「哥哥,你憑什麼這樣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後悔她曾幫齊勒銘做過許多壞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齊勒銘,我相信她的懺悔是真心說話。剛才我給齊漱玉那瓶藥散,可以令到齊勒銘武功消失的藥散,就是銀狐交給我的。」

  楚勁松雖然還是不敢相信銀狐,但聽得兒子都這麼說,他是稍為放心一些了。從兒子的說話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齊勒銘結怨的原因,楚天舒從銀狐的口中大約也已知道了。雖然至親莫如父子,但這種涉及「私隱」的情孽糾紛,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尷尬。

  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移轉話題,問湯懷遠道:「湯兄,你已經替玉虛道長把過脈,他的傷怎麼樣!」

  湯懷遠道:「我甚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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