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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鮑勝早就想向總鏢頭稟告的,此時方始有機會說話。「劫走楚夫人的那個人是齊大聖,他剛走這個小妖女就從楚家來,他們一定是同黨!對啦,總鏢頭,你問問齊大聖是這小妖女的什麼人!」他只道總鏢頭已經知道齊大聖的來歷,並且已在懷疑這「小妖女」和齊大聖的關係了,否則他不會問這「小妖女」是不是姓齊?

  湯懷遠大驚之下,本來想要放走齊漱玉的,此時也不能不改變主意了。

  不錯,齊燕然是對他有過恩惠的武林前輩,但楚勁松卻是他邀請來的好朋友!

  好朋友的妻子被劫去,他當然不能不管!

  「啊,原來齊大聖果然就是齊勒銘,這次倒是我走了眼!」湯懷遠心想。

  他面色一沉,說道:「齊姑娘,不是我要和你為難,但這件事我必須查究明白。現在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見楚大俠,把你知道的事情說個清楚。」

  齊漱玉冷笑道:「說來說去,你不過要找個藉口留難我吧!」冷笑聲中,藤蛇鞭倏的就打過去。

  湯懷遠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娃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弓身進掌,撥開藤蛇鞭,倏地欺身撲進,就要來抓齊漱玉。

  齊漱玉武功雖然遠不如他,身法卻甚輕靈,一個退步抽身,藤蛇鞭卷地掃來,纏他雙足。

  湯懷遠見她不知進退,心裡亦是不禁有氣,想道:「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方始不下殺手。說不得如今只好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了。」一個「移形易位」,藤蛇鞭幾乎是貼著他的鞋底掃了過去,打了個空。湯懷遠趁鞭勢已去,左腳腳尖一挑,右腳就踩下去。他練的鴛鴦連環腿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腿上的功夫絕不在他掌上的功夫之下。

  不過齊漱玉的鞭法也比他的估計高明一些,而且她這條藤蛇鞭也不是普通的軟鞭可比。他一腳踏下,齊漱玉的藤蛇鞭已經收了回來,舞起一團鞭影。此時她業已知道湯懷遠的武功是遠遠在她之上了。故而不敢冒險搶攻,心想我的鞭長,你的手短,我只守不攻,總能支持一些時候,只盼楚天舒聞聲出來,就可替她解圍。雖然她也知道楚天舒要看護父親,出來的希望並不很大,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些。

  那知她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了。湯懷遠竟然不理鞭長臂短。向她抖起的鞭圈中直撲進來,齊漱玉又驚又怒,心道:「你的武功雖然比我強,這樣打法,也未免太過小看我了!」氣憤之下,無暇考慮,喝道:「好,我與你拼啦!」抖起鞭圈,使出了鎖喉鞭的招數。

  湯懷遠是心中有氣,想道:「小小年紀,出手這樣狠辣,是該給她一點教訓才行。」雙指一夾,登時夾住她的鞭梢,冷笑說道:「知道厲害了吧。」

  不過他雖然夾著鞭梢,也還一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本來他的指力有如利剪,一般的軟鞭,被他雙指一夾,必定可以「剪」去一段。但這條藤蛇鞭卻絲毫無損,原來這條藤蛇鞭乃是用藏印邊境大吉嶺靈鷲峰上特產的山藤,浸入油中,百浸百曬而成,鞭上纏有鋼絲,堅韌無比。即使練有金剛指力,也難將它剪斷。

  湯懷遠剪不斷藤蛇鞭,用力一抽,喝道:「撤鞭!」齊漱玉給他拉近幾步,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她想棄鞭而逃,但見湯懷遠武功如此高強,情知亦是逃跑不了。

  湯懷遠道:「誰叫你不吃敬酒吃罰酒,你跟我回鏢局吧,我不會欺負你的,只要你說實話。」

  就在此時,忽聽得蹄聲得得,來了一輛馬車。

  鮑雷兩位鏢頭只道是齊大聖去而複回,忙把目光移過去看,只見拉車的是兩匹毛色純白的駿馬,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異種名駒。駕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頭戴束髮嵌金冠,身穿白色真絲衣裳,外罩石青繡花緞褂,腳登熊皮長統馬靴,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饒是這兩位鏢師閱歷甚豐,也未曾見過如此華貴的馬車,不禁都看得呆了。

  要知千里馬已經難得,而千里馬用來拉車,那更是極為罕見之事。竟是公子自己充當車夫,亦是奇中之奇,故此鮑勝和雷超二人,雖然是在他們的總鏢頭正在對付旁人之際,目光也都不知不覺給這輛馬車吸引過去。

  那少年突然勒馬停車,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冷笑聲中,把手一揚,暗器飛出。

  湯懷遠右手兩根指頭夾著藤蛇鞭,這少年雖然來得有點奇怪,他也不怎樣放在心上,聽得背後暗器破空之聲,隨隨便便的便即反手把袖一揮。

  那少年發出的暗器是三顆鐵菩提,湯懷遠揮袖一拂,把一顆鐵菩提打落,另外兩顆卻從他的頭頂飛過。

  暗器功夫首先講究一個「准」字,這少年打出的鐵菩提,從他頭頂飛高,「偏高」少說也有三尺,可說是大失準頭。湯懷遠正自己心中暗笑:「暗器打得如此之糟,居然也敢獻醜。」心念未已,那兩顆鐵菩提突然倒飛回來,而且倒飛回來的速度比起剛才從正面飛來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這一下倒是大出湯懷遠意料之外,急切間難以閃躲,暗器來得勁疾異常,袖風恐亦難以拂落,只好放開齊漱玉的藤蛇鞭,使出彈指神通功夫,「錚錚」兩聲把那兩顆鐵菩提彈開。

  鐵菩提是給他彈開了,但他的兩根指頭竟是熱辣辣的好像是觸著火炭的感覺。湯懷遠見多識廣,知道鐵菩提上塗上一層赤蠍粉,赤蠍粉滲進傷口毒性才能發作,他彈開鐵菩提,皮肉都沒擦傷。倒是無妨。但這麼一來!他倒是不能不有戒心了,心裡想道:「這少年不知是什麼路道,暗器手法如此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在叫道:「玉妹,別慌,我來幫你!」跳下馬車來了。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齊漱玉的義兄宇文浩。

  鮑、雷二人齊聲喝道:「站住!」一左一右,上前攔阻。

  宇文浩道:「你們要我站住做什麼!」鮑勝道:「渾小子……」底下的話還未說得出來,陡然只覺膝蓋一麻,身不由己的就矮了半截。雷超也是同樣情形,只說得半句:「叫你別管閒事……」便跪倒了。

  宇文浩哈哈笑道:「原來你們是要給我行大禮,不敢當。」原來鮑、雷二人乃是給用梅花針射中了膝蓋的麻穴。

  說時遲,那時快,宇文浩已是向著霞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撲來了。

  「你們欺負我的妹妹,這可不是閒事,我非管不可!」聲出招發,雙掌齊飛。

  湯懷遠疑惑不定,他是知道齊家並無男丁的,心裡想道:「齊燕然只有一個孫女,這妞兒既然是齊燕然的孫女,卻那裡來的這個哥哥?嗯,莫非是飛天神龍?師兄妹也習慣了以兄妹相稱。」但他雖然沒有見過飛天神龍,卻是聽得翦大先生和徐中嶽等人說過飛天神龍的相貌的,飛天神龍相貌雖不醜陋,卻絕對不是俊雅的書生。

  正因他思疑不定,但見宇文浩與齊漱玉兄妹相稱,齊漱玉並沒否認,心想:他們即使不是親兄妹,這個少年恐怕和齊家也是多少有點關係。顧慮到牽涉齊家的關係,宇文浩發掌打他,他就不敢用重手法還擊了。

  四掌相交,登時把湯懷遠嚇了一跳。

  他最先接觸到宇文浩的右掌,好像觸及燒紅的火炭一般,熾熱如燙;隨即接觸到宇文浩的左掌,卻又像觸及一聲堅冰,奇兼刺骨。

  好在他的功力深厚,碰上這樣奇怪的事情,也只是嚇了一跳而已,並沒受傷。

  武林中練鐵砂掌、甚至毒砂掌的人雖然不多,但也常見。宇文浩這種一冷一熱的掌力,練的卻就不知是什麼掌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憑他豐富的經驗,卻可斷定,不是毒掌,只是一種邪門的功夫。

  宇文浩見他似有畏懼之意,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原來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的功夫也過爾爾。」湯懷遠心念一動,陡地喝道:「好呀,原來你是白駝山的妖人!」

  宇文浩面色一變,冷笑說道:「白駝山的人可沒有你這樣無恥,堂堂總鏢頭,甘為鷹爪孫!」

  湯懷遠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底細麼,說到厚顏無恥,恐怕任何人都得對你們甘拜下風。嘿嘿,白駝山有三門絕技,一是寒冰掌,一是火焰刀,一是把面皮練得厚如城牆的功夫。三門功夫,都是足以獨步天下。你的寒冰掌與火焰刀稀鬆平常,想不到練面皮厚的功夫倒是得了白駝山真傳!」

  寒冰掌與火焰刀的確是白駝山所創的兩大邪派奇功,寒冰掌能令人感受奇寒,火焰刀亦是以掌為刀,並非真刀,功夫練到深時,肉掌可以變成燒紅的鐵塊一般。但所謂「練面皮厚的功夫」那卻是湯懷遠編造出來,用來嘲諷白駝山這一邪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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