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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可是他接過了酒杯,卻並沒有馬上就喝,他的手指仍在顫抖,目光也在呆住,神情若有所思。

  「怎麼,你還是信不過我嗎!」穆好好問道:「不是信你不過,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話還是先說清楚的好。」齊勒銘道。

  穆好好怔了一怔,問道:「哦,你還有什麼事情不放心的,說吧!」

  齊勒銘道:「剛才你說起我的女兒,你,你說……」

  穆好好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錯,我是說過,假如你不依照我劃出的道兒,我殺你沒有把握,殺你的女兒我卻極有把握。但如今你已經依照我劃出的道兒,我當然不會再為難為令千金了。」

  齊勒銘道:「好,我就是要你這句話。」但還是沒有馬上就吃了,想一想,又道:「我還想知道一件事情。」

  穆好好皺眉道:「你還要知道什麼!」

  齊勒銘道:「你是不是早已認識我的女兒!」

  穆好好道:「我已經答應了你,不和你的女兒為難,我即使認識她,那又有什麼關係!」

  齊勒銘道:「昨晚在你用毒針傷了莊英男之後,我的女兒也來到了楚家,見著我了。你大概早已知道她的行蹤吧!」

  穆好好初時有點吃驚,心想:「昨晚我用暗器打漱玉的穴道,莫非她已經知道是我,對她的爹爹說了。」但聽完齊勒銘的說話之後,這層顧慮便即消除,暗自忖測:「齊勒銘若然知此事,他不會這樣問我。」於是笑道:「不錯,我是見著了令千金,但她沒有發現我。我並沒有傷害她,你還擔心什麼。」

  齊勒銘道:「你還沒有答覆我呢,你是否知道她的行蹤!」

  穆好好笑道:「你想我把令千金請來,讓你們父女相會嗎!」

  齊勒銘忙道:「不,不,我不希望你去招惹她。我只想知道她是住在什麼地方,又是和誰同在一起!」他心中的這個「誰」,所想的乃是飛天神龍,不過,當然他是不會說給穆好好知道的。

  穆好好笑道:「你是怕我玷污了令媛麼?嘿,嘿,令媛本來是一朵出於污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不過她如今已是開放在污泥之上,我當然也不忍讓她沾上污泥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去招惹她的。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蹤。」

  齊勒銘籲了一口氣,頹然說道:「出於污泥而不染,不錯,是說得不錯,我和你們姐妹都是滿身污泥!」

  穆好好淡淡說道:「不要發牢騷了,莊英男還等著我給她解藥呢!」

  齊勒銘一聲苦笑,舉起酒杯,一口就把杯中的藥酒喝得點滴不留。

  穆好好目不轉睛的注視他,待他喝完藥酒,忽地笑道:「令媛千嬌百媚,可惜你不讓我招惹她,否則我真想認她做乾女兒呢!」

  齊勒銘慍道:「別說無聊的話了,我都不配做她的父親,你又怎配做她的義母。快給莊英男解藥吧!」

  穆好好道:「是,是。」一面把解藥塞入莊英男口中,一面仍在笑道:「我當然不配做她的義母,但我只是想想,你都不許我嗎!太霸道了。」

  齊勒銘那裡知道,他的女兒早就上了穆好好的圈套,認她做義母了。

  莊英男臉上漸漸有一點血色,忽地張開嘴吐出一口帶血的濃痰。

  穆好好道:「她就要蘇醒過來了,我以為你們還是別再見面的好,免得她受刺激。但你可以放心,我決不會害她的。因為我還想你做我的妹夫呢。你守諾言,我自必也守諾言!」

  齊勒銘心中酸痛,暗自想道:「她這話也說得是,英男早已是楚勁松的妻子,我是不宜再見她了。」苦笑說道:「只要你守諾言,我當然也是隨你處置。」

  穆好好道:「當家的,你帶咱們的准妹夫進後院安歇。我和這位楚夫人作伴。連老三,我要的靜室收拾好了沒有!」

  那馬車夫道:「早已收拾好了。」

  穆好好道:「好,那咱們就各走各路吧。這位楚夫人還得我好好替她調治,不過至遲過明天,她也總可以自己走回家了。」

  白駝山主宇文沖笑道:「你還怕准妹夫不放心嗎,囉裡囉唆。好!准妹夫,你隨我走吧。」

  齊勒銘跟著宇文沖走,回頭看莊英男一眼,心中無限酸痛:「英男以後再也見不著她了。」

  住事如煙,做錯了的已經是難以挽回了!

  他是懷著懺悔的心情,用自己的自由換回莊英男的性命的。

  但更加令他傷痛的還是女兒,假如說他對莊英男是懷著懺悔的心情,那麼對女兒也不僅只竟只是懺悔的心情,而是一種「贖罪」的心情。

  他和莊英男有著愛恨難分的糾葛,他知道莊英男愛的並不是他,而他對莊英男也並不完全是「因愛成仇」,更多的恐怕還是由於他的自尊心受了傷害。

  因此,縱使今後再也不能見著莊英男吧,這雖然令他心中傷痛,但創痕還不能算是太深,他相信隨著時光的流逝,傷痛將會漸漸減輕,甚至不能說是「傷痛」,只能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傷感!

  經過昨晚的一場險死還生的惡鬥,他已經可以忍受妻子改投別人的懷抱了,雖然還是有著無可奈何的傷感。

  但他不能忍受女兒不認他的做父親!這個打擊,對他而言,是比得不到妻子的愛情更大的。

  見不到前妻還不打緊,見不著女兒,可是更加令他心中如割了。

  ***

  齊漱玉還在輕輕抽噎,無聲的抽噎比嚎啕大哭更是傷心。

  楚天舒也為她難過,但卻無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親楚勁松已經醒過來了,齊勒銘的推血過宮很有效,楚勁松雖然還是有氣沒力,好像虛脫一般,坐也坐不起來,但他心裡明白,自己的一條性命算是拾回來了。

  他張開眼睛,妻子已經不見。

  「玉、玉虛道長怎、怎麼樣了!」楚勁松斷斷續續的發問,聲音細如蚊叫。楚天舒是把耳朵貼到父親的唇邊,才聽得見的。

  他不問妻子,那是因為他已知道妻子是給齊勒銘「擄」去了。齊勒銘搶了他的妻子,卻又把他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只有把悲憤埋在心底,當作妻子已經死了。

  「爹爹請放心,我已經給玉虛道長服下解藥,雖然那不是對症解藥,但料想他的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說道。

  楚勁松望著兒子,目光好像含有詫意。似乎想問什麼,但卻沒有氣力說太多的話。

  不過楚天舒亦已知道父親想要問的什麼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會得到能解穆家毒針的藥,雖然還不是對症的獨門解藥。」

  但是,他卻不能告訴父親這個解藥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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